逐年减少的浮浪者│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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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年减少的浮浪者
龍昇 (发表日期:2024-11-20 08:22:19 阅读人次:198 回复数:0)
日本的浮浪者，常被解释为无固定职业和住所、彷徨于世之人。他们的多数曾有工作或当小老板，有过较好的收入，后因被公司辞退或倒産，失去维持家庭生活的来源，逃出家门，先是四处流浪，后来固定住宿在在路边、车站、桥下、公园……那里成了他们没有挂门牌号的房子。前几种地方是天当房、纸板箱当床，住公园的浮浪者较高级，有栋塑料布搭的棚子。浮浪者会去找些零时工作或自捡可再利用的啤酒罐饮料罐、从旧电线电缆拆出些废铜丝去卖钱来维持最低生活，浮浪者不是伸手要饭的乞丐。　　　　（浮浪者拾的啤酒罐饮料罐）　　我家附近有处不小的“山王公园”，它的平地和小山坡上生满了高大的日本黑松、粗壮的楠树、中国水杉、梅树、杏树……一圈长达千米的红色塑胶散步道里围着大片草坪、外面围着三百多株樱花树，是市里赏樱花的名所之一。上世纪九十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后的那些年，公园里住着三十多位浮浪者，他们在草坪和山坡上搭建了塑料布棚子。那蓝色的大面积塑料布是公司厂家带来席地而坐赏樱花用的，赏罢花便留给了浮浪者。　　日本的浮浪者源自江户时代流入城市讨生的破产农民，进入当代则出自失业者和破产的经营者。自1982年2月发生在横滨市山下公园的“横滨浮浪者袭击事件”以来，时有袭击浮浪者的杀伤事件发生，来福岡市的山王公园散步作早操的人们没有蔑视那些浮浪者，而且和他们彼此会打招呼也有些互动，便知道了他们一些今生往事。　　浮浪者甲：是山王公园早期的三十多位浮浪者之一，他之成为浮浪者有别于他人，是邻县离家出走的农民，辗转多地来到这公园搭棚子落户的。他离家出走的原因也很特殊，是六十岁的他被八十几岁的老父亲威胁的。我听他说是父亲骂它不好好干农活就将祖产传给其弟弟，他就离家出走了，那在我看还不算威胁，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浮浪者甲来到公园时已脱落了门牙且面黄肌瘦，拾了几年废旧品后脸发绿了。区役所（政府）有保护课（科），针对浮浪者有救护设施、生活保护、自立支援等计划和措施，还会定期寻访浮浪者。一次寻访人员时发现了脸发绿的浮浪者甲，便带他去了医院，经检查是得了癌症。这家医院院长是位宗教人士，医院本身又属于支援浮浪者的民间团体，他们不仅免去了浮浪者甲的医疗手术费用，还以他住院的日子代替自立自立支援的过程。了解到他曾劳动于农田，医院作保为他申请到了最低的“生活保障”金。那生活保障金刚够组套廉价房子，加上继续拾废品卖得的五六万日元付光电水、买米面菜蔬，流浪者甲后三年年日子还算不错。为什么说后三年呢？是他又得了不是癌症的大病死了…… 　　浮浪者乙：出现在二十一世纪初，那时他五十多岁，他是男人，但梳着把马尾辫，好像上世纪末出现的那种颓废文艺青年，他住公园塑料布棚子，有点看破红尘出家为僧的意思。他靠拾啤酒罐饮料罐送废品收购站卖点钱渡日。拾那些铅皮罐得装大塑料袋里再用自行车驮到收购站去，浮浪者多有自行车，而他有两辆锃光瓦亮的自行车。浮浪者的自行车都是丢弃在街头巷尾的废旧品，不是轮胎放炮就是掉了链子、车主丢了钥匙的，浮浪者将两三辆废车拾回来，拆东墙补西墙就能组装出一部完整的自行车来，浮浪者乙废旧立新组装自行车的技术最高。有一个来公园散步的老头看到浮浪者乙拾铅皮罐的辛苦和修车的高超技术，提出愿以新车价格买他一部整修过的车，使他又回到现世红尘，他对老头说卖一两万的新车价我于心不忍，三千元我给你装一部吧。有了那次互动，浮浪者乙在离公园不远的河滩上用拾来的木板搭了个了个棚子，组装废旧车，一律卖三千元，很受附近住户喜爱，攒下一笔钱后，租房开了家修车店，回归到社会了。浮浪者乙回归社会后，山王公园的草坪上的的塑料棚逐渐消失，是部分棚主被劝进更生设施回归社会、部分棚主觉得有碍景观搬到山坡上散步道边去了。　　　　（整修过的自行车）　　浮浪者丙：他初来公园时六十左右，是位倒産小业主，他的塑料布棚子搭在公园旁的区体育馆一株大树下。他拾铅皮罐快又多，月收入也较多。他文质彬彬，常搬把折叠椅在棚外报纸读书，报纸是别人读过丢弃的，书籍是自购的。他有把小剪子一面小镜子，用来给自己理发，三七分，唯脑壳后面的头发剪得参差不齐。一年春上，公园里来了位散步的老美女，淡妆浓抹，步伐轻盈，不细看不知其芳龄几何。她注意到了着装整齐如绅士的浮浪者丙，有次注意到了浮浪者丙剪脑后头发很费劲，便抢过小剪刀帮他剪整齐了。搭上话了，认识啦……此后老美女成了浮浪者丙的座上客，折叠椅从一把变两把，他们面对面坐着聊天。包括我在内溜公园的人虽不会驻足倾听他们聊天内容，但从坐姿表情能觉出聊得很投机很会心。后来发现他们常去公园旁的面包房吃早点喝咖啡，来回走路挎着胳膊、满脸幸福----黄昏恋啦。　　经数月，春转夏，老美女不来公园也不去面包房了，浮浪者丙又复独坐一椅子面对一空椅子。终于有人关切地问彼女安好？他叹口气道：“蒸发了。”再往细里追问，原来是老美女连同浮浪者丙的积蓄三百万日元一起“蒸发了”。老美女怎么知道他有三百万的呢？想必是在那会心的聊天中流露出来的。三百万怎么从他手到她手的呢？浮浪者丙说是她遇到紧急困难没那些钱便过不去一个坎儿，就借给了她。老头老太们分析出从邂逅到热恋整个是老美女的圈套，建议他去报警，他说算了，她毕竟跟我好过一阵子。后来我们散步的有一老太充当免费私人侦探，探出那老美女是位女浮浪者，再后来浮浪者丙离开了山王公园……这真是段凄美动人的故事，能编写部感人的小说。　　浮浪者丁：公园里的浮浪者逐年减少了，消失的浮浪者，有的是恢复了正常生活能力，有的是接受了生活保护住进了设施或公房，有的是年老病死。前年的2021年，公园里仅余三位浮浪者三座塑料布棚了，两位住山坡上一位住散步道边。去年蝉声叫的欢时，住山坡上的浮浪者丁拾铅皮罐回来时竟中暑倒在红色塑胶散步道上了，幸有路过者发现，给他脑门上敷了湿毛巾救醒了他。岂料不久蝉声渐弱时他竟又次中暑摔倒在地，那次是包括我在内的老头老太发现的，那次敷湿毛巾也看不到他睁眼睛，大家随即报了警，十分种后救护车和警车便赶到了。经一番抢救他睁开了眼睛，还呻吟出一声“没事。”救护人员用担架将他抬到他的塑料布棚旁去观察，我们也放下心去散步了。但没几分钟，救护车鳴着警笛开走了。我们等了两天没见浮浪者丁回他塑料布棚，第三天他的棚子被黄色的塑胶带子围了起来，他的两辆自行车被搬到了散步道旁。再不久他的塑料布棚被拆掉、自行车也被公家回收了——浮浪者丁死了…… 　　　　（消防局的人员正在抢救浮浪者丁）　　不久，挨着浮浪者丁住的浮浪者悄悄地消失了，大概是那棚主不忍守在他的难友终焉之地吧。如今山王公园只剩散步道旁的一位浮浪者一座塑料布棚了，人们很少见到他出入棚子，只凭棚旁的自行车车筐里还有铅皮罐知道他还建在。有几位善酒的老头会将他喝光酒的啤酒罐攒起来带到公园放进他的车筐里…… 　　　　（公园里最后一座塑料棚）　　日本国家统计部门公布，2010年福岡市的浮浪者计有969人，此后在300、200间浮动，2023年的去年计有144人，山王公园浮浪者的逐年减少和那统计大致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