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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花
龍昇 (发表日期:2019-12-31 19:08:03 阅读人次:4072 回复数:4)
唐代诗人中，日人最敬白居易，源自他的诗作很早便结集（白氏文集）地传到了平安时代的日本，还在于他的诗作通俗易懂、贴近生活和自然，影响了平安文学，比如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和清少纳言的《草枕子》。再有，白居易的閑适诗和感伤诗被有着物哀审美情趣的日人所接受。白居易的长篇叙事诗《长恨歌》，不仅影响了平安时代的日本文坛，至今还流传着杨贵妃魂归东瀛的故事。　　川端康成在诺贝文学奖授奖仪式上的演说辞《日本的美与我》的开端，写下了道元禅师的和歌“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和明惠上人的和歌“冬月出云暂相伴，北风侵骨雪亦寒”，之后进一步道出“我认为这首诗，是对大自然，以及对人间的温暖、深情和慰藉的赞颂，也是表现日本人慈怜温暖的心灵之歌”。演说辞的中段写道：久代幸雄博士以研究波提切利而闻名于世，对古今东西方美术，学识渊博，他把“日本美术的特质”之一，概括成“雪月花时最怀友”这样一句诗……而“雪”“月”“花”这三个字，则表现了四季推移，各时之美，在日文里是包含了山川草木，森罗万象，大自然的一切，兼及人的感情在内。这三个表现美的字眼，是有其传统的。即以日本茶道而言，也是以“雪月花时最怀友”为其基本精神的…… 　　川端康成提到的久代幸雄是（1890—1975年）是日本美术史家、美术评论家，波提切利（1445—1510年）是意大利佛罗伦萨画派艺术家，“雪月花时最怀友”句出自白居易的七言律诗《寄殷协律》句：琴诗酒伴皆弃我，雪月花时最忆君。　　看看日本美术中的绘画，可知雪月花是其内容之一，有的是雪、月、花的单幅画作，更多的是雪月花三部作或三幅对。擅长美人画的江户时代中后期浮世绘大家喜多川歌麿，有雪月花三部作——深川之雪、品川之月、吉原之花。分别表现江户（东京）风月场所的人物——穿着绚丽的艺伎和逰女，景物——料理茶屋廊下树上冠的雪、妓楼窗外之月、花柳街上的樱花。江户时代后期的绘师酒井抱一，画有纯景色的《雪月花图》，表现的是：挂雪的松枝、云中月、局部的樱花。　　　　（酒井抱一的《雪月花》）　　与以艺伎和逰女画为雪月花不同，更有许多画家是以才女表现雪月花的，比如浮世绘师胜川春章的《雪月花图》、前述酒井抱一的《宫女雪月花图》、近代女画家上村松园的《雪月花》。　它们都是三幅对，左幅“雪”描绘的是《枕草子》作者清少纳言在卷帘观雪——那灵感出自白居易诗《重题》“遗爱寺钟欹枕听，香炉峰雪拨帘看”句；中幅“月”描绘的是紫式部在石山寺仰望明月构思《源氏物语》。三人的右幅“花”的人物则有所不同：酒井抱一的“花”描绘的是平安时代女流歌人伊势大辅在咏颂奈良的八重樱、胜川春章的“花”是女流歌人小野小町咏颂的《花之色》、上村松园的“花”是落花下玩耍的一对少年少女，那是《伊势物语》中一篇描述从青梅竹马到结为夫妻的短篇故事“筒井筒”。上村松园是擅长美人画的女流画家，她的《雪月花》是受大正　　　　（上村松园《雪月花》三幅对）　　天皇的贞明皇后依赖，倾注20年心血画出来的，今日存于宫内厅，她也曾画了一幅中国美人图《杨贵妃》。　　日本新元号“令和”，取自《万叶集》第五卷中的《大宰帅大伴卿宅宴梅花歌三十二首并序》中的“初春令月，气淑风和”句。那大宰帅大伴卿是大宰府权帅大伴家持，他另有一首和歌《宴席咏雪月梅花歌一首》“雪の上に照れる月夜に梅の花折りて贈らむはしき子もかも”，大意是：雪上映月辉，夜色多么美，欲折一枝梅，赠与可爱的她。这首和歌，是日本最初写入“雪月花”的作品，此后这三个字出现在各类文学之中。　　日本茶室简朴狭小，茶道之道颇讲究，饮茶道具素雅珍贵，其中有种称“雪月花札”的小竹牌子，装在和纸作的小箱子里，用作“雪月花之式”。那小竹牌子计十枚，颇像麻将牌，背面刻有同样花色，正面写有雪、月、花、一、二、三、四、五、六、七。参加茶会的人可由五至十人组成，按人数取雪月花三枚和需要的几枚小竹牌子，比如七人茶会，取雪、月、花、一、二、三、四，竹牌子扣起来，七人顺序取之，摸到“雪”者吃茶点，摸到“月”者喝口茶，摸到“花”者“点茶”——点到而已地往容器中注茶水，摸到数字的算白搭，下回再摸。直到有一人雪月花全摸到，雪月花之式算终了。　　　　（茶道具“雪月花札”）　　雪月花在日本，常被风雅地附会在人工和自然的景物上。比如从无数的庭园中选出金泽兼六园之雪、岡山后乐园之月、水户偕乐园之梅，成为三名园。雪、月、花在所有庭园中均可见到，选此三园的理由是：原本雪景美的兼六园为防止冠雪的松枝搭起大雪吊构成了特殊的雪景、拥有宽广草坪的后乐园每年中秋节时会举办有六千人参加的观月会、植有100个品种计3000株梅树的偕乐园会从二月中旬到三月的举办有多种活动的梅花祭。日本三景是天桥立之雪（京都府宫津市沙嘴的落雪）、松岛之月（宫城县宫城郡多岛海的海上明月）、宫島之花（广岛县严岛神社周围的红叶），这三处自然景观自古有之，而称日本三景则出在江户时代的儒学者的著述中。　　　　（金泽兼六园之雪）　　日本民俗中的季节活动“雪见”“月见”“花见”，意为赏雪、赏月、赏花。饮酒赏雪称作“雪见酒”，尤其泡在露天温泉中饮酒赏雪最为惬意；饮酒赏月称作“月见酒”，最好在中秋：饮酒赏花称作“花见酒”，多指在开花的樱树下席地而坐饮酒作乐。有许多便于“雪见”“月见”“花见”的寺院，被俗称为雪见寺、月见寺、花见寺，比如东京荒川区西日暮里的净光寺、本行寺、修性院就分别有那俗称。　　雪月花日语音读为せつげつか，五个音，正好可以嵌入五、七、五音的俳句，俳句之祖松永贞德有句“雪月花一度に見する卯木かな”，意为一览卯木看遍雪月花，这俳句有如花谜语：卯木（中文称齿叶溲疏）开花在卯月（日本五月之称），花白如雪，看，雪月花全有了。这位松永贞德在京都妙満寺举办过“雪之会”，俳谐（俳句）便是在那会间从连句中独立出来的。松永贞德还在妙満寺内营建了枯山水庭园“雪之庭”，它借景于冠雪的比睿山，“雪之庭”自身的雪景也很美。京都清水寺成就院的池泉庭园名称“月之庭”，其池水中昼映兰天夜映朗月。京都还曾有处北野成就院，那里的池泉庭园称作“花之庭”，种植着许多梅花树，可惜其寺毁于明治初期的“废佛毁释”运动中，花也看不到了。　　古典的歌舞伎、舞踊、筝曲中有雪月花，现代的宝冢歌剧团最初成了的三个班是“雪组”“月组”“花组”。市川由纪乃、秋绿、杜好新演歌三姐妹的组名是“雪月花”，年轻的名演歌手冰川清志在《雪月花》中唱得是：樱花开落男子气概，云儿掩月女之娇美，雪中山茶花人生如梦。　　　　　　你在日本日常生活中也能见到雪月花，比如陶器漆器作成成套的茶碗汤碗酒杯上，被涂上了雪月花三个字或图案。你甚至可以看到观光列车、温泉旅馆、和式料理店、拉面店的字号是雪月花，想喝清酒？劝君飮杯秋田县两关酿酒厂特制的“雪月花”……雪月花，白居易诗中的这三个字，成了日本的惯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