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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户倭寇(六)
龍昇 (发表日期:2009-07-10 10:52:47 阅读人次:1927 回复数:11)
(二)
夕阳斜过白孤山顶,平户港一排排民家遮掩进林丛的阴影之中,深蓝的海面上笼罩着一层银光。街景海景依稀可辨,妓楼酒肆却早早地掌上了灯火。这里是男人的街道,这是男人出门之时,一个中年男人背着手走出了他在唐人町的家门。他碰上了几个身着棉布衣、高高的发髻上插着长长的栉子的妇女,她们正有说有笑地赶回家去,见到他都赶忙合拢嘴掩起了染得漆黑的牙齿,做鞠躬请安状,他也很客气地回了礼。他又碰上几个身裹绢衣的地方长者,他们正赶往那灯火辉煌的地方,他们招呼他同往作乐,他说今天不了。他跨过街道,朝对面的白孤山走去。他在一口六角井旁流连了片刻,追忆一番打井人--前辈倭寇王王直,又摩挲几下左手一棵王直同时代的豪商川崎屋助右卫门手植的铁苏的长叶子,然后登上了一条细长的坡路。中年男人并未攀登的太高,只高过掩遮市街的林丛,便回头看见了泊在港外半里的那艘英国船。
三个时辰前,他正在家中喝茶消暑时,忽听窗后传来一声炮响。凭着半辈子的沧桑,他听得出那不是交战的炮声、而是有外船来访的礼炮。他不象街上许多人那样从前门惊慌地跑上街头,而是拿起单筒望远镜推开了后窗。他看到海面上停泊下一条本岛人从未见过的英国船,还看清了它的船号是“库罗布”。
中年男人在山坡回首时阳光已经全部消失,那艘英国船就变成了闪着几点猫眼绿光的黑幢幢的东西。中年男人喜欢在这种时刻看船,他有付鹰目般犀利的眼睛,他习惯洞穿黑幢幢的东西,而觉得明丽的东西令人眼花缭乱;他有付狐狸般敏感的鼻子,他在嗅闻黑幢幢的英国船带来的是什么气味;他脑中有着勃勃野心,此时正被潮风翻弄的波浪搅动。
松浦藩主宗阳隆信在他爷爷法印镇信的带领下已经登上英国船去拜访,那几点猫眼绿光正是为他们所明。舱内应是烛灯高悬的,他们和英国人在交谈什么?那些谈话将对平户岛产生什么影响?岸上常灯鼻那边还有一片灯光,那是四年前就已安营扎寨的荷兰商馆,那里的荷兰人肯定也在注视着英国船,他们是欢迎还是戒心已起?再往正面他刚走出的唐人町注视良久,终于,中年男人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笑纹。
他叫李旦、李习、李旭、支那甲必丹、日本甲螺。名字何其多?他是海商、海贼、倭寇王,名字自然变化多端,他的名字还有好几个,你现在只须记住李旦便是。他的履历也如这夕阳西下后的昏暗朦胧,谁也没注意这自称裁缝出身的福建泉州人是何时出现和定居在这平户岛上、而在人们一不留神中竟摇身一变成了岛内华人首富、倭寇王的。
海面上那股潮风还在往山腰上吹,李旦索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享受这难得的六月风。一静下来,就有长长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注入脑海:
长夏的南洋,高高的椰子树,美丽的吕宋岛马尼拉,海滨浮着一座铁木箍成的趸船,船中有间终年不见天日的小房间,他在那房间里渡过了人生最宝贵的青壮年时代的九年光阴。
每过一段时间,就有持枪持剑的西班牙人下到小黑屋来找他谈话。一年,西班牙人对他说:“李,请你不要辜负西班牙人的仁慈,应该将你的宝藏所在告诉我们了。”他回道:“你们给我的仁慈只剩下砍头一项了,而我的房屋净财已被你们夺尽,哪里还有宝藏?”
又一年,西班牙人进来说:“李,路人皆知你是这里的华人渠头,我们知道你的财产价值在四百贯银以上,那房产不过区区小数,请你珍重我们的耐性。”“哈哈,我也有同等的耐性,如果你们认为那传说是真的,不妨在那房屋花园掘地三尺。”
又一年,西班牙人说:“李,我们一直对你很客气,没有对你使用武力。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力量,即使二十年前的贼寇林凤,拥有那么多的军队,也败给了我们,你有何可惧?”“我并未要你们惧怕我,你们不惧怕我何以用卑鄙的手段绑架我来此地?请闭上尊口,我英雄林凤大名岂可由你嘴中说出!吕宋古来向中国进贡,华人居此数百年,均经商务农,不似汝等在此烧杀抢掠、灭绝土人。林凤是海上风云人物,因请朝廷招安不果方来此地。虽率舰六十二艘、陆军两千、水兵两千,但士兵多是农民和工匠,尚有妇女一千五百人,船中载有武器,也载有更多的农具、种子、和牲畜,明明是要找一个自力更生安居乐业的地方,不像你们全凭枪炮掠夺土人。”
这回西班牙人也是泱泱而去,李旦却坐不住了,他知道洋人耐性已到尽头,再榨不出油水就会要自己性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开始用手指甲、鱼骨头抠挖厚厚的趸船槽帮。不知花费了多少个昼夜,他终于从挖破的一个小洞中潜进了漆黑的大海中;又不知花费了多少个昼夜,他乘风破浪地从马尼拉来到了平户;又不知花费了多少年月,他成了平户乃至日本知名的“支那甲必丹”……
一六零零年四月十九日,一艘叫“利夫第号”的荷兰商船漂流到日本的丰后(今大分县臼杵市佐志生)海岸。那是两年前荷兰为打破葡萄牙、西班牙独占远东贸易,寻找新航路而派出的五艘船组成的船队中的一艘。因遇海上暴风,它离失船队。那是场艰难残酷的航行,当它颠簸漂流到日本时,出发时的一百一十名船员中还活着二十四人,能站立起来走路的只有六个,其中一个是三十六岁的英国人航海长--威利阿姆·阿达姆茨。
异国船的飘来事很快被报告的到经过战争成为日本最高权力者的德川家康那里,对世界感兴趣的德川家康即令带船长去见他。“利夫第”号船长就是不能行走的人之一,他派了会说葡萄牙语的阿达姆茨去大阪城。
阿达姆茨凭他的阅历详尽地向德川家康介绍了世界形势,后来又帮他绘制日本地图、建造洋式帆船,深深地得到信任,德川家康将相模国三浦郡逸见村(今神奈川县横须贺市)封给他做了领地。那是外国人首次得到的光荣,阿达姆茨被授予了相当于他母国英国贵族般的土地和属民。他的名字成了三浦按针,因为他的封地是三浦,日本人管引水人叫按针。
九年后,荷兰的商船首次来到平户,八月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平户设置支店,是为平户荷兰商馆。那时的三浦按针已有西洋人和日本幕府交涉的中间人的地位,是他为荷兰人从德川家康那里取得的许可贸易的“朱印状”。他了解了荷兰人在日本经商情况,也从荷兰人那里知道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海外贸易已做到了爪哇岛,便于一六一一年十月二十二日从平户向迟迟未到日本的英国人发出了一封信,托人带给在巴达维亚(雅加达)的“未知的友人和同胞”介绍了日本贸易的可行性。
同年四月十八日,持有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致日本王亲书的约翰·赛里斯司令官乘坐的“库罗布号”从伦敦启航,转年的十月二十四日到达巴达维亚近港万丹。赛里斯于二十八日读到了辗转而来的致“未知的友人和同胞”书后,准备了商品和赠物,于一六一三年一月十四日起锚驶向日本。船发出两天后的十六日,又一封三浦按针的信转到了他在万丹的友人奥古斯汀·斯裴迪古的手中,内容是:“如果大英帝国有船来日本,请不要到荷兰人所在的平户去,那是个卖不动商品的地方。请到与日本王和朝廷所在的近处--纬度35度10分的日本东部来。江户町在36度线上,东侧的浦贺是最优良的港湾,这里有极大的市场……”
奥古斯汀·斯斐迪古想追赶约翰·赛里斯司令官已是望海莫及,信与船的失之交臂,令“库罗布号”在六月十一日到了平户,让李旦听到了它的礼炮声。
那天黄昏,在“库罗布号”船上,赛里斯司令官以西方礼节和西方音乐欢迎了头顶中间竖着剃光一条、穿丝绸和服、佩长短两刀的平户最高权力者--七十二岁的法印镇信和他二十二岁的孙子藩主宗阳隆信。平户的权力者们从七十年前的松浦隆信优遇倭寇王王直起,就知道与外国人打交道做贸易的好处,他们欢迎过中国、朝鲜、葡萄牙、西班牙、荷兰商人,当然也欢迎新来的异国人。他们往船上抬来许多水果蔬菜、鱼贝禽兽,甚至有人抬来又大又肥的野猪,令赛里斯对平户产生了良好印象。于是,他拜托法印镇信将大英帝国国王的亲书转呈给日本王。法印镇信答应立即派人送信给三浦按针,请他来平户亲自带赛里斯去面见德川家康。
次日,法印镇信亲领小船引水,将“库罗布号”从海上引致港内,岸壁竟与市场接近,街上人讲话都清晰入耳,赛里斯一下就对平户港有了好感。紧跟着岛上豪门显贵随着法印镇信登船拜访,又带来大桶的酒和鱼肉。几名高贵的妇女被允许进船长室参观,她门看到墙壁上挂着的维纳斯油画像,都不由得虔敬地跪地礼拜,令赛里斯知道了这岛上有许多天主教徒。另外还有几位着丝绸和服、肌肤白细的女人为他弹着三味线琴表演了歌谣舞蹈。
赛里斯想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大英帝国与日本的贸易据点就设在这里吧!他向法印镇隆提出希望在岛上租借一栋方便又象样的房子以做开设商馆的准备,法印即口应允亲自带他们的人去看房子。
赛里斯派去看房子的是他的亲信理查德·考克斯和逖斐斯特·比克,他们先在岸上看了三、四家房子,不是不中意就是房租谈不拢。最后,法信将他们带进了唐人町一栋漂亮的豪邸中,介绍给了一位中国人。考克斯和访问前几家一样,比手划脚挤眉毛转眼睛、英语葡萄牙语交替地向那位中国人表达想租赁他的房子的意思,万万没想到听到的回答是句纯洋味儿的OK。他报出自己的洋名后,对方也报出个洋名“安德烈·狄切斯”。考克斯的蓝眼珠里立刻闪出喜悦和信赖的光彩,赶忙提出了一个他出的起的半年租金。安德烈·狄切斯随口又是一句OK。
诱人的豪邸,理想的租金,俩人击掌握手敲定。考克斯没想到那击掌握手不仅仅是英国商馆馆址的敲定,还是他十年生死命运的敲定。他面前的安德烈·狄切斯,不是别人,是赫赫有名的海商海盗王李旦。
法印镇信托人送出的信途中发生阴差阳错,至使三浦按针姗姗来迟。赛里斯见到的三浦按针是个穿和服、佩日本刀、已经日化的人。满口日语的三浦按针应该是英日贸易交涉最理想的人物,但他离开英国很久了,竟没认出已经更换过的新国旗和赛里斯的爵位,那使赛里斯心中存下些小小的不快。赛里斯一行跟着三浦按针在骏河拜见了德川家康,呈递了大英帝国国王的亲书。家康早有引外国商船到浦贺来做贸易的打算,便建议塞里斯去江户见他的儿子秀忠、参观一下港口。赛里斯看到的浦贺港确实是良港,位处日本本岛,距离首府江户近,航路安全,简直跟英国泰晤士河港口一样,但赛里斯脑中还留下一个印象:这里没有平户那么丰盛的食物果蔬鲜鱼生肉供应,没有那肥肥的野猪。
赛里斯揣着德川家康致英王詹姆士一世的返书回到平户时,李旦赏花饮酒过度病倒了。李家门前轿马络绎不绝,尽是从本岛、长崎、松浦、萨摩来的有头有脸的权贵豪绅赶来探视,法印镇信也派了他的外孙佐川主马头信利去,更有华人朝鲜人豪商巨贾赶来请安。消息传到高傲的大英帝国舰队司令赛里斯耳中时,令他感到那中国人不同小可,令他感到这平户不仅仅可以成为大英帝国对日贸易中心、还可能成为对中国贸易据点。他也带上考克斯慰问李旦去了,加上法印镇信的周旋,他没听三浦按针的进言和德川家康的邀请,召开了商务员会议,作出将英国商馆设在平户的决定,馆址就是李旦的豪邸。他任命理查德·考克斯为商馆长,威利阿姆·阿达姆茨即三浦按针、逖斐斯特·比克等八人为商务员后扬帆归国了。
回复[1]:
夏夏
(2009-07-10 11:04:43)
坐一回沙发.
尽管我没能静下心来仔细阅读,先给龙爷献花与致敬.
回复[2]:
甄士隐,回话在这里吧:
龍昇
(2009-07-10 12:09:44)
仅举我对《两只羊》的回帖话为一例:
两只羊的故事(实事)是八月五日听到的,为了不干扰北京奥运,才在昨天说出。
看到诸位回帖,再多说两句:
自带板凳的朋友的遭遇,说明了我说的故事的真实性和普遍性。
酒保的回帖让我得出了我不会理论的理论:请不要把善良之人推向疆独。
夏夏,我以为无论藏族还是维族的问题,都是整个中华民族的问题,以一二个民族的问题转移整个社会的矛盾,不是明智之策。
谢谢黑白子老三邓星。
在出西藏问题时,我曾对要我表态的“领导”表了态:我们国家既已繁荣富强,就应更有自信和宽容。两只羊反映出的新疆问题,我仍如此认为。
也许有人会说我同情疆独,不,我反对疆独,我只是说没必要这么神经质,担心把原本善良地人推向疆独。
不要跟我说你是不知道现在疆独都闹翻天了,毛主席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群众是好的教导忘了?
疆独搞不起来的,把谁都当做疆独来防,可就难说了,有布什的战绩为证。
为什么我说疆独搞不起来?等下再说,因我现在脑子转的慢打字也慢。
《两只羊》在我的“博一客”中。
回复[3]:
甄士隐 (2009-07-10 15:13:34)
谢龙爷指点
回复[4]:
龙爷
邓星
(2009-07-10 16:22:02)
后面的几篇没有好好看,等有时间一起再读。最近黄梅天又热,慢慢写。。
回复[5]:
邓星,没关系的,
龍昇
(2009-07-11 11:47:59)
有时间再看。挺长的,看着费劲。
我呢,不过是在“轧轧厌气”。
去年黄梅天中,我贴了手写的《开放之初来日之前 》,是因为那时发生的事搞得挺厌气。
今又黄梅,雨胜去年,而厌气复生,便贴了这《平户倭寇》来“轧轧”。
回复[6]:
小木樨花
(2009-07-11 12:00:03)
龙爷就是轧厌气也轧得风雅
>>是因为那时发生的事搞得挺厌气。
‐‐‐‐‐
请教这里的上海人,“厌气”是什么意思?在我老家的意思是寂寞无聊的意思。有事情发生为什么还会“厌气”呢?
回复[7]:
邓星
(2009-07-11 16:28:50)
龙爷,那好像应该叫“解解厌气”的??
还是你故意发明出来的??
回复[8]:
邓星,我是把轧轧闹猛
龍昇
(2009-07-11 20:07:30)
的头两字,移植的厌气前面来了。确实应是解解厌气。
回复[9]:
小木樨花
(2009-07-11 21:50:49)
是解厌气啊,我以为是戒厌气。果然是解好。
回复[10]:
明镜高悬 (2009-07-12 05:14:44)
“解解厌气”,好久没有说,也没有听的话。
这也是一种意境,一种境界。
去干嘛?“解解厌气”。勿要忒适宜哦!
现在是手机跑哪都通,烦死人了。
上月底去台湾想解厌气。手机哪都通。连电话号码都显示得清清楚楚。
开着是因为关了怕漏接电话,迷惑になる(思いやりの一種?)、邪恶的心思赢了,就把手机扔在更衣箱里了。在都合のいい時、再一个一个地回过去,一律是ごめんね、刚才没有听到。
后来就梦想着去一个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没有信号我没办法。多美丽的地方。
我想拥有厌气。積極的に何にもしないこと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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