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回挪威之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在我回挪威的前三天,也就是安娜住进了我的别墅的第三天,阿尔夫来到我的工作室看琴。他看得很仔细,一把一把地看,不像是选老婆而像是选妃子。因为选老婆只能选一个,而选妃子可以一大群。所以他每把都看得很仔细。我那20把琴他足足看了一个上午。下午他又来了,这次是来看我的琴弓,16支琴弓,他又看了几个小时。 然而还问我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我说还有修理小提琴的工具,这些对我来说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了。阿尔夫满意地笑了笑,明显他对我修琴的工具毫无兴趣。于是他一副老奸巨猾的生意人的样子,问我:”you like my Amati very much, don't you?” (你很喜欢我的阿马蒂,不是吗?)我虽然一直在做生意,但绝对不是个生意人,所有的东西都挂在脸上,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于是他提出了条件,用我的这20把小提琴和16支琴弓,加上我借给皮尔森的胡玫妹小提琴一起,作为交换。
陈老师是我在中国国内碰到的为数不多的最懂得小提琴的专家。而他的专长当然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因为他的头上有华院长,小提琴制作的权威。所以,在音乐学院,陈老师也就是no more than a violin teacher。写成中文大意就是,他仅仅是个小提琴老师,教琴的。他在小提琴硬件方面的专业知识几乎得不到发挥。当然,在学院里那也不是他的份内活。
这是一天晚上刚刚吃过晚饭不久,盛老师就叫我上楼(我被安排住在13楼他妹妹的房子里)。我一进门,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倒不是我真的认识他,而是因为他长着一张欧洲人的面孔,而那面孔就是我所熟悉的。而没有想到,那熟悉的面孔反而立刻就认出了我的面孔,连名字都叫出来:”allo Mr. Chen......” (法国人说话没有H音,把hello说成allo)我一听就知道他是属青蛙的(西洋人把法国人称为青蛙)。很明显,他正在非常得意地向盛中国老师推荐法国的琴弓。而看到我,明显有些不自在了。盛老师惊奇地问:“你们认识?”那法国佬告诉盛老师,西方的小提琴界如果只认识一张中国人的脸,那就一定是这张脸。中国人,总是相信洋鬼子的。墙外开花墙内香。盛老师这一回大概是真的刮目相看,面前的这个人除开是以前的学生,还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妹妹的学生以外,还是一位世界名人。
随着陈新知老师的去世,接下来是盛中国老师的去世,再加上我的退出, 或者说陈新知老师和盛中国老师从物理上的消失,而我是从精神感情上的消失,中国老一辈的欧洲古典琴疯狂者和专家就消逝了。而中国当时积极在望的欧洲老琴市场在开始时就结束了。这句话用英语说就是It ended at the beginning. 而造成这个现状的人,居然是上海一位任何菜市场或者里弄里巷都可能碰到的、与小提琴八竿子打不着的哇啦哇啦的老阿姨——住在上海市虹口区新市路的我那泼妇丈母娘妹妹张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