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似乎應該做些說明,否則顯得有點兒武斷。黑格爾的原話是Was vernünftig ist, das ist wirklich; und was wirklich ist, das ist vernünftig.(理性的就是現實的,現實的也就是理性的)。如果我們理解老子的“道生萬物”,並且把老子的“道”看作黑格爾的“絕對精神”(畢竟不同:老子的道是平面的,就像道路;黑格爾的絕對精神是螺旋上升的,就像登山),那麼我們就能知道黑格爾的“現實是理性(絕對精神)的顯現,理性是現實的根據”。中譯的“合理”是“有道理”、“正確”,但是黑格爾的理性外化的現實卻面臨著隨時被否定或揚棄的命運。這就是漢語的尷尬:簡約雖然符合中國的審美觀念,但是會產生歧義和誤解,歐化又變得比洋文還囉嗦。日譯反倒比較實在:理性的なものは現実的であり、現実的なものは理性的である。
要是細說起來,問題可就大了去了。誤解應該來自兩位具有中國特色的“二把刀”。章太炎最早把黑格爾的命題理解為“事事皆合理,物物盡善美。”他的原話是:“若夫庄生之言曰:’无物不然,无物不可。’与海格尔所谓’事事皆合理,物物皆善美’者,词义相同。(【四惑論】1908)”他竟然認為黑格爾的命題與莊子的【齊物論】雷同。想像力令人敬佩!原來“人人平等”的觀念源自於我所敬愛的莊子。順便提一句,我很討厭一個詞,叫做“可比性”,因為它完全是個廢話,或曰託辭。任何東西,只要你願意,都可以拿來比較,或者都不可以拿來比較。接著是大哲學家馮友蘭,他翻譯成“凡存在者都是合理的”。他說:“海格尔说,凡存在者都是合理的。(【新理學】1939)”估計是受到了日本的影響。在日本較早一批介紹黑格爾的著作中就有“存在するものはすべて合理的である”的說法。(據說安倍能成在【西洋近世哲學史】中就這樣說,還附上了自己的德文“Alles was ist, ist vernünftig”。待核實)如果這樣的話,世上就沒有不合理的事情了。殺人固然有殺人的道理,但是顯然不符黑格爾的法的精神。況且“存在”可以是動詞,也可以是名詞。作為動詞必需經過時間的規定:過去、現在、未來;但是作為名詞,這個規定便被抽象了。在這裡,“存在”完全無視了“wirklich”的流動性。正是這個馮友蘭,影響了大批的哲學愛好者。正應了那句中國諺語“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中國人的認知能力和審美趣味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