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白月血萝卜(三)│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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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白月血萝卜(三)
龍昇 (发表日期:2007-01-29 10:32:13 阅读人次:1561 回复数:0)
“上哪儿去了？”队长逼近大勘问。　　“上巴扎去了。” 　　“今天批的名单上有你吗？” 　　“有他。”班长朝阳门大混蛋心里打了半边鼓，但他半边心是冷静的，他知道队长认字不多，班上报上去巴扎的人名单不见得全读，而大多时是数数数，合上四分之一就画圈儿，所以他替大勘那么回答。　　“你买鸡了？”队长看着大勘的鸡问。　　“买了。”大勘将胳肢窝下的鸡拿到手中。　　“还买什么了？” 　　“鸡蛋、红糖、胡萝卜、海河烟。” 　　“快月底了，哪来那么多钱买东西，在巴扎偷的吧？” 　　大勘本不会说谎，他气队长说他偷，他也知道大家要气气队长，便直着说：“我卖血了，拿卖血钱买的，还要买苞谷面哪。您翻翻我档案，我才不会偷东西哪。” 　　“混蛋，到底是丑化社会主义、到底是攻击党的粮食政策去了！好哇，我让你卖血——”队长咆哮着对身后警卫命令道：“把他给我捆起来，把他买的东西先给我收起来！” 　　队长是全队的皇上，他的话就是法律，警卫也不含糊，强制劳动犯们想跟他们斗斗的心有，可队长和警卫真要想捆谁，谁还真得乖乖地束手待捆，旁人还真得忍气吞声真得敢怒不敢言。大勘被背剪着双臂用麻绳捆起来，捆了三小时后，被关进了只有天窗的地牢里。　　队长吩咐食堂每天早上给大勘一碗苞谷面粥、晚上一个苞谷面馍，为了即惩罚了他又不至于饿死。饿不死可饿得够呛，更何况大勘刚抽完血急需补充营养，他每天从地牢底下发出要死一般的饥饿的呻吟。班里人曾乘警卫背着脸时从天窗口扔下几个馍去，但因为他吃到馍不呻吟了，令警卫觉得蹊跷，将天窗口盖上了盖子，断了那条粮道。　　到大勘再也呻吟不出声的第七天，他被放了出来。回到班里的大勘脸上没了血色儿，青白青白的，待他向逼到眼前的队长口头上做了不再卖血的保证后，便一头倒在地铺上。　　是班里人你一口馍他一口粥地喂着大勘、将他喂活过来。当他睁开眼睛时，小鬼儿用保存的卖血钱从维吾尔人那里买到一袋子二十五公斤苞谷面，放到了他枕边。　　大勘望着小鬼儿、望着全班人，不由得一阵激动，抽抽着笑的、却象哭的脸朝大家一抱拳说：“老少爷们儿，多亏大家托着我挺过来了。咱一辈子不忘这恩，来，先抽咱颗烟。”说着将手伸进衣兜儿去，摸了半天屁都没摸出来，这才想起问：“小鬼儿，烟在警卫那儿保存着哪，咱去要，还有红糖、鸡蛋、鸡和胡萝卜哪。” 　　大勘去找警卫要东西，警卫说：“你找队长去。” 　　大勘找到队长，队长说：“都由警卫保存着哪。” 　　象个皮球，大勘在警卫和队长之间被踢来踢去好几回，但最后他还是将都进食堂后门打饭的他们堵在了一起。　　这回他们不能相互推了，队长拧了拧眉毛问警卫：“嗯，勘得柱的东西呢？” 　　警卫也拧了拧眉毛：“噢，那些鸡蛋放臭了，鸡腿一直绑着没人喂食饿死了，都扔了。胡萝卜到是还有几根，呆会儿你拿去吧。” 　　“还有红糖和海河烟呢？” 　　“我们先借着吃了抽了，什么时候还你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勘提着胡萝卜回到班里，小鬼儿一看就认出比买时少了多一半。大勘再一学话，大家就明白鸡蛋和鸡是被队长和警卫吃了，就是红糖和“海河”香烟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大勘摸了摸脑袋：“看他们推来推去的，没错儿，是进狗肚子里去了。好哇，我操他们祖宗的，说的人五人六的，敢情是吃我血抽我血！”他说着说着动了肝火，用更高的能传出地窝子的大声音嚷嚷道：“吃吧，吃吧，老子得肝炎了，吃我的血让他们得肝炎肿死！” 　　“哎哟妈哟”小鬼儿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勘爷，您吃了顿饱饭就装大丫挺的，不怕他们听见了再把这袋苞谷面也没收了去？” 　　“嗯，说的对。”大勘将声音压低了，哭着像笑着的脸冲大家说：“老少爷们儿，这月谁不够吃就从咱这儿舀面，下月不够咱还卖去，咱大勘有的是血，看他们还关我！” 　　离发下月馍票还有两天，班里人几乎都断了粮，大家肚子都在咕咕叫，但没人敢接大勘的话茬儿。　　“这么着罢，要不先拿胡萝卜垫垫底儿？”大勘继续恳求大家。　　地窝子里仍然没人吭声，但班长看到了缩在墙角的学生瞪着比小煤油灯还亮的大眼睛在盯着大勘的胡萝卜。他终于忍不住起身抓上一根胡萝卜，一口咬下半截儿，又往每人地铺上扔了一根，狠狠地说：“操他妈的，大混蛋就大混蛋吧，吃！” 　　大家默默地拾起胡萝卜，将它默默的塞进嘴中。那胡萝卜被保存得已见干瘪，红色变了紫。一、二十根胡萝卜被一、二十人的牙同时咬下去，干瘪的断口处竟都淌出了鲜红的血。　　学生在班里最文弱、脸色最苍白，却数他的胡萝卜下肚最快，班长将自己咬剩下的半截儿也扔给了他。　　“班长，你？” 　　“我不饿，你吃，明天还有重活儿哪。” 　　…… …… …… …… 　　天窗外风声呼啸，似裹着荒原上吠月的狼哮，众人举目，看到一弯苍白的残月孤独地悬挂在没有云彩也没有星星的苍茫的夜空。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