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灶│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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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灶
龍昇 (发表日期:2007-12-03 11:11:41 阅读人次:5556 回复数:43)
灶，升火做饭的设备。现在有电磁灶、太阳灶等，那升火可改成加热吧。老虎灶是烧柴板的，因为它洞开正中的大灶口似虎口，故称老虎灶。老虎灶主要是烧热水、开水用的，灶台上嵌着二口、三口大铁锅。从江南江北到西北，都有老虎灶，大都市上海自开埠，老虎灶就在那里遍地开花。因为除去很少角落有一拧水龙头就能出热水的管道外，上海大多数人家烧饭用的是小炭炉，那种炉子不好封火，单为烧壶热水开水生回火有点“勿方便勿格算”，因此老虎灶在上海应运而生。它在街角弄口，方便、经济，来“人客”即使热水瓶中没开水沏茶了，什么时候想“打浴打脚”了，几步路上老虎灶“打开水”即可。　　筷子弄和一条路交叉的十字路口西南角的老虎灶，是上海老虎灶中最小的一类。有气派的老虎灶还兼有一个“打浴间”，可利用灶中热水冲个热水澡，灶间宽敞的老虎灶旁总有三、四张台子支着，供应茶水让客人谈生意、讲白相。筷子弄本狭窄，它的老虎灶也不大，楼上住着老虎灶一大家子人，楼下没有“打浴间”，灶旁只能支一张台子，到是它门前有几平方米大的一块马路牙子，放了一张矮脚台子、几只矮脚凳、两把竹靠背椅。老虎灶也有一眼眼（一点点）咖啡馆社交场的意思，筷子弄总共百余户人家，那一张台子一张矮脚台子也就马马虎虎够派用场了。　　筷子弄老虎灶的主人的真正姓名大概只有派出所户籍警知道，里弄中人就管他叫老虎灶。老虎灶人生的干瘪如柴，干活却勤勤恳恳，早起晚睡终日为人民服务，他待客待邻居亲切，比如我初到筷子弄，妻子家招待我吃饭没地方摆桌子，就是他主动让出他店门前的地方摆的。他在筷子弄有点小灵通小权威，上回说我正在老虎灶前吃到筷子弄第一顿饭时，从弄中杀出一对夫妻“吵相骂”，“哪弄哪弄”“擦那擦那”地搞得我挺尴尬时，他对我说：“人客，侬勿要往心里厢去，到底哪弄了以后我讲把侬听。让伊拉吵好了，哪弄勿起来格。”到最后是他吼了嗓“擦那！吃累了吧，好回屋里厢困觉去啦，被头里擦去！”把他们轰走了。　　老虎灶有小灵通可以理解，弄中风云人物和阿狗阿猫都在他那里“打开水”不说，还在那里喝茶、讲白相、下象棋、打扑克，情报来的多。他干瘪如柴，如何能有小权威？原来肥胖的老虎灶老婆生了两男四女，那最前头的两男一名“大块头”一名“阿二头”，虽只十七、八岁，却是生的彪悍，不仅是老虎灶干活的左膀右臂，也是地皮上颇有威慑力的主儿。　　老虎灶（指人）的老虎灶（指灶）是从老的老虎灶手中接下来的，薄水生意，靠得勤俭，一家人的生活在筷子弄算得上小康。老虎灶一直火到了改革开放后五年，是因为直到那时筷子弄的人家还大多数没有自来水管道、还在生小炭炉。这五年中，老虎灶蛮着劲，因为除了“打开水”外，那张台子上常坐了“谈生意”的人。上海老克拉会讲：“擦哪，谈生意格地方是天津路浴德搂！”对不起，那是另一只角的大亨们去的地方，这里也有小生意谈的：“撒尿泡格瘪三从贵州带过两箱“花溪”赚了交乖！”“想来想去还是卖茶叶蛋格算（划得来）”……老虎灶门外的矮脚台子呢，不摆象棋和扑克了，摆了一副麻将。　　筷子弄那只角毕竟蹩脚，改革开放十年后，住户才普遍装了自来水管道和煤气罐炉灶。老虎灶的生意淡薄了，筷子弄却发展成了一个很大的自由市场，不仅较宽的半条弄堂挤满了摊位，较窄的半条弄堂人家房子背后的住户也将门窗打开租给外地人做生意。老虎灶干脆不烧开水，将老虎灶除去灶以外的空间租给了一个温州商人，月租二千。　　老虎灶门前的那几平方米马路牙子，虽从法律上算公家的，但仍被老虎灶的矮脚麻将台子占据着。他算牌主，牌搭子是左邻右舍，我一担挑的姐夫是常客。一次三缺一，我被拉了去，发现他们搓的是小麻将卫生麻将，输赢不多。老虎灶七十岁那年，做了副大的，一把赢了五元人民币，一开心，血上头，昏忒了、呆（AI）忒了，半身不遂了。　　本世纪初，筷子弄拆迁，老虎灶彻底没了，七十五岁的老虎灶迁入浦东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