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町│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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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町
龍昇 (发表日期:2007-04-16 13:34:55 阅读人次:3612 回复数:2)
有人说世界上有水的地方、有港口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中国人生活。海外华侨华人聚居营生的地方，多叫唐人街、中华街。日本现有三处中华街，是横滨中华街、神户南京街、长崎新地中华街。日本古代和近代曾有许多中国人居住营生，他们最早有叫“侨生”的，后来长期被称为“唐人”，直到明治维新后才出现华侨、华人的称呼。过去日本九州中国人聚居的地方，有留有丰富史迹和传说的福冈的“大唐街”、长崎的“唐人屋敷”、冲绳的“大明街”和更多的“唐人町”。　　　　（八女唐人町）　　“町”意指田界地界，中国有地名畹町镇。町在日本是行政区域，一片土地街道单位。由于日本九州地区和中国隔海相邻，外交经济文化交流最早最频，近代之前来的中国人最多，这里留下的唐人町也最多。九州岛和冲绳，县县市市有唐人町，数得出来的有二十左右：福冈、北九州、八女、佐贺、唐津、长崎、平户、福江、口之津、熊本、玉名、人吉、大分、臼杵、都城、日南、国分、东串良、根占、川内、市来、坊津、那霸……。其中国分、东串良、市来的唐人町叫唐仁町，和唐人町的发音相同，意思也相同，即中国人住的地方。其中在福冈唐人町、佐贺唐人町、人吉唐人町居住过的人多是日本通过几次战争掠来的朝鲜人，但他们的居住地也被叫做了唐人町。　　日本，特别是九州，有关中国人居住的地名还有许多，如唐坊、当坊、当方、东方、东坊……。日本习惯将历朝历代渡海而来的中国人称唐人，坊即街坊，唐坊即中国人居住的地方，当坊、当方、东方、东坊，在日语中在发音和意思都和唐坊一样。在九州还有中国人——“唐人”来到的地名唐津、唐人原、唐人川、唐浜、渡唐口、唐防地……。　　唐人町在日本的出现很早，最早的大概就是福冈市博多的“大唐街”了，自从日本停止“遣唐使”的派遣，唐朝和宋初的海商就来到博多，在博多形成有两万人口的都市时，就有数千宋人居住，他们居住的区域形成了“大唐街”。其后的宋、元、明、清，特别是宋元交替和明清交替时，更有大批中国人来到九州，除去佛教人士，大部都是经商者、技工，闹倭寇时被掠来的人，中国改朝换代时躲避屠杀迫害的前政权的精英和百姓，他们聚居的地方多被叫做了唐人町，它们大多形成于十六世纪或那之前。　　在唐人町生活的中国人多经商，因此那片街道就成了商店街，直至今日九州许多城市的商店街就在唐人町上，比如福冈中央区唐人町、佐贺唐人町、大分县臼杵市唐人町、熊本唐人町等都是商店街。而和唐人町比邻的街道常常是鱼町、米町、豆町、锻冶（打铁）町、寺町等买卖人手艺人的街道和佛寺毗连的街道，也是颇有意思的布局。　　　　　　(臼杵唐人町附近的古寺) 　　　　唐人町中的许多“唐人”对地方做出过巨大贡献，比如博多“大唐街”上的宋商谢国明曾送后来成了日本“国师”的僧人圆尔到中国留学、出资建造了宏伟的承天寺，把针灸传到日本，开创了日本的年夜饭——“年越そば”（过年荞麦面）。比如宫崎县都城市唐人町上的医生何钦吉编著了医书，发现了“日本人参”，成了都城“医学鼻祖”。住长崎的僧人兼医生的陈明德开辟了能治疗小儿病老人病的海滨温“小滨温泉”。唐人町中的“唐人”也有许多生活很悲惨的人，中国史书《日本一鉴》中记录有被掠到鹿儿岛高须地方为奴隶的二、三百名福建男女“髠发跣足”“放牧牛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日本有部“谣曲”《唐船》，描写了明朝商人祖庆被倭寇抢掠，卖到博多的神社筥崎宫，做奴隶放牧牛马，娶妻生子亦为奴，后有中国生的儿子长大成人，做两手准备地带巨款和墓塔寻找他的悲欢离合的故事。而唐人町中的多数“唐人”则过着勤俭持家、殷实小康的生活。　　　　　　（臼杵唐人町旁商店街）　　　　许多殷实小康的“唐人”建起了独门独院的宅邸——“屋敷”，至今还能在各处“唐人町”中看到那种古老又坚实的房屋，里面开着老式店铺。更有出色的富裕的“唐人”的“屋敷”给地方上留下个地名，如熊本、八代的“三官屋敷”、伊倉的“西屋敷”等。　　说唐人町是中国人聚居的地方，但它不是租借地，而是“唐人”和日本人混居的地方。只有长崎的“唐人屋敷”比较特殊，它是日本德川幕府于1635年宣布“锁国令”后，建于1688年废于1868年的一个大院子，内有一排排的“屋敷”能住二千余人。那时来日本的中国商人都得住在那大院子里，可以吃喝玩乐但不准随便外出，它有点像强制性的租借地。长崎“唐人屋敷”的建立后各地再未出现新的唐人町，长崎“唐人屋敷”崩溃后日本出现了中华街。　　远则近千年，近则三五百年，最初生活在唐人町中的“唐人”们都睡在“唐人墓”“唐人庙”或无名坟墓中了，但是他们的后代还生活在唐人町中吗？社会在前进，人口在流动，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辗转迁居不知多少地方了，但还是有一部分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唐人町和它附近地区。我们能辨认出他们吗？有家谱延续的好辨，看姓名也是一个方法：“唐人”们娶了日本女子为妻在日本定居下来，他们有的使用了妻子的姓，有的自改一个像日本人的姓，比如：天水二官、江夏生官、济阳清官、潁川入德、彭城——，这些姓都用的他们在中国的出生地，你能碰上这种姓的日本人，十有八九是“唐人”的后代。　　　　　　(玉名市伊仓唐人町旁，商店后，四位官郭公墓) 　　　　我喜旅行，有意无意中漫游过九州的大半唐人町，这次黄金周中到过或称伊仓唐人町的玉明唐人町，将其简记如下：　　熊本县玉名市，是座有四、五万人口的小城，一条叫菊池川的大河穿市而过，流入有明海，它是个悠闲的田园城市，但在七百年前它曾是繁荣的对外贸易城市。玉名市主要的两个区域在菊池川两岸，北岸叫高瀬，南岸叫伊仓，唐人町在伊仓。在伊仓商店街上，跟人打听“しいかんさん”——“四位官桑”，就会有人热情指点给你一座在街道拐角处的唐人墓，它叫做“西屋敷の唐人墓”或“四位官郭公墓”，是一位对地方贡献很大的姓郭的人的坟墓，它已是伊仓观光景点了。“四位官郭公墓”石造、中国式样，形如太师椅、豪华气派，“四位官”是指郭公在中国做过四品官。那条商店街背后就是伊仓唐人町，今日也是悠闲田园的，十余家住户的院落中，只见老人和花草。院落前是一道高崖，崖上长着一棵二十五米高、五个人才能抱拢的大银杏树，它有七百岁了。树旁的介绍板上写着它叫“船繫ぎの銀杏”（系船的银杏树），介绍板上还有“唐茶の原木”字样，说边上的茶树是很早年代从中国广东引来的“唐茶”树。在那崖下另有石碑，上书“唐人舟つなぎの銀杏”（唐人系船银杏树），说明这里曾是中国明代贸易船停泊的地方。但现在这里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几百年过去，海和河口已离此很远了。原来那崖下有一条从菊池川叉出的河流，因有中国人泊船而得名唐人川，随着有明海的退去和菊池河口的延伸，它也变成了更短的独立的河，我开车三、四分钟，在一个夏目漱石有名的小说《草枕》的产生背景“前田家别邸”近旁找到了它的入海口。　　　　　　（玉名市伊仓唐人町，唐人系船银杏树。）　　　　“唐人町”“唐人系船银杏树”“唐茶”“唐人墓”“唐人川”记录了数百年前中国人在玉名市的生活历史，在玉名市还有记载十六世纪日本人死亡之行的“补陀落渡海碑”也是值得一看的。“补陀落”是佛教语，是观音菩萨居住的“极乐净土”原指印度南海中的一个小岛，后来指的是中国舟山群岛的普陀山，“补陀落”和“菩陀”音相似。“补陀落渡海”是日本人观音信仰和向往中国的一种奇异的习俗，僧人和信众乘坐泥土制的小船航向普陀山，途中沉入大海而亡，而他们的灵魂到达了“极乐净土”。在玉名市有两块“补陀落渡海碑”，一在伊仓，一在紧邻高瀬的繁根木八幡宫后门。我去看了繁根木八幡宫后面的“补陀落渡海碑”望着那齐肩高的刀形石碑，我对古人的习俗不可思议，但对他们选在高瀬和伊仓“渡海”有所理解：因为这里有唐人町，有唐人船渡来，有留学僧人和贸易商出入的“渡唐口”。　　　　　　（玉名市高濑“补陀落渡海碑”）　　　　“唐人”于日本已是过去的称谓，今日在日本长年生活的中国人称为华侨华人，也不一定非居住于中华街、唐人街、唐人町之类的地方了。但我还是有意无意地去各地唐人町转转，看看我们老祖宗的踪影，对照一下自己的今日想象一下自己的将来。凡见到“唐人墓”我都要拜一拜，尽管那里面躺着的不是我亲祖宗，我想我也许会“叶落归根”也许会眠于扶桑，如是后者，他们会欢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