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舞伴泪影│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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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舞伴泪影
龍昇 (发表日期:2006-09-15 16:19:04 阅读人次:3567 回复数:0)
领导不管我们嘴巴大约是1976年“四人帮”倒台，文化大革命结束时。工程大队人马除去家属班和菜地班外，开拔到了喀什。那时工程大队属于农三师和喀什地区双重领导，负责城里一些城建和帕米尔高原下的一座水电站的建设工作。劳动时没有警卫看守了，工资也涨了（强制劳动是有工资的），不光星期天、平日下班都可以外出了。但是“强制”的名字还没解除，只是有个不成文的政策——谁自己有办法回北京上户口的话，可以放人。　　我们工程一支队和后来的工程大队在新疆多年的活动范围中包括莎车、麦盖提、巴楚等县，在里那里居住的古代维吾尔人自称为“多朗人”（也有译成刀郎的），今日那里流行着一种多朗舞，人们在婚嫁喜庆的日子里聚集在一起，随着“多朗木卡姆”的乐曲载歌载舞，那种舞蹈时而是双人舞旋转，时而是集体的圆舞，一曲“木卡姆”的演奏短则几小时，长者通宵达旦夜以继日，那种舞蹈即使文革中维吾尔人也在跳，使我们有幸看到了它。在新疆的最后几年，工程大队的大部人马都开到了喀什。喀什是美丽的，维吾尔人管它叫喀什噶尔。那里居民百分之九十是维吾尔人，那里是花果之乡，那里是歌舞之乡。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种在广场上跳的群众舞蹈“萨玛”舞。每到肉孜节和古尔帮节，中亚闻名的艾提尕尔清真寺月楼和附近的高屋顶上就会响起嘹亮的铁鼓和唢呐声，成千上万的维吾尔人就会聚在寺前广场上跳萨玛舞。萨玛舞的动作沉稳又洒落，粗犷而有力，落步时全脚着地，抬步时双臂随身摆动，是种大众性的舞蹈，有些与跳其它舞不同的是跳萨玛舞只有男人可加入。我们赶上那种场合就会挤进舞圈跟在维吾尔人屁股后门瞎扭，萨玛舞中也有许多跳转、擦地空转等“花活”，我们不会，所以丑态百出，常引得站旁边看的姑娘媳妇笑个不停。　　在喀什我们许多人和维吾尔人交了朋友，和他们一起唱歌跳舞。我们早有人学会了弹奏都它尔和热瓦甫，我们跟他们一起唱《天上没有月亮》《阿娜尔汗》《什么亚克西》《美丽的喀什噶尔》……。他们跟我们学会了弹奏吉他，和我们一起唱外国歌。维吾尔人本来擅长弹拨乐器，他们弹奏吉他的技术很快就超过了我们。　　喀什虽是中国最西最偏远的城市，但她的自由开放和接受“流行”却甚于内地许多城市。她几乎是和北京、上海同时恢复跳交际舞的，因为少数民族的民族舞蹈即使在文革中也没有被禁止，他们有基础。工程大队的人在1977年底就有了舞会，尽管我们是在做为集体宿舍的大地窝子的泥土地上跳，穿着臃肿的棉衣绒衣毛衣跳，但我们有几支伴舞的乐队，有出色的歌手，有现成的舞曲。比如：《舞伴泪影》：　　我俩舞步正轻盈，乐声悠扬又动听，　　你说你不会忘记，永远相爱不分离，　　只恨有人在唤你，你就离去把我弃，　　我独自悲伤叹息，我心中只有你。　　愿你记着爱的真諦，重回我的怀里。　　要想寻找新伴侣，从此不再想念你，　　可是以往的情谊，依旧縈繞我心里，　　你说你永远爱我，恍惚魂牵梦儿袭，　　我独自悲伤叹息，我心中只有你。　　愿你记着爱的真諦，重回我的怀里。　　　　我们这么唱法多少有些变化，有一套秦冠作词作曲的《舞伴泪影》，我们也能唱：　　你说你不会忘记，乐声悠扬又甜蜜，　　你说你不会忘记，永远相爱不分离。　　只恨有人在唤你，你就离去把我弃，　　我总猜不透你心意，永远怀念著你。　　想要找寻新伴侣，从此不再想念你，　　可是以往的情意，依旧萦绕我心里。　　 你说你永远爱我，恍惚魂牵梦儿系，　　愿你记住爱的真谛，重回我的怀里。　　这支曲子叫《舞伴泪影》，但我们跳舞的人的眼泪早已在劳动改造的十几年中流完了，跳舞的人、唱歌的人、伴奏曲子的人脸上都露着笑容，我们爱听“愿你记着爱的真谛，重会我的怀里”我们知道我们已经熬过了长夜，自由将重归于我们。　　不仅有乐队和歌手，工程大队还有许多“老舞泡儿”，他们除了会跳普通的交际舞，还会跳“探戈”“仑巴”“吉特巴”“查查查”……。因此我们的舞会常有维吾尔人和外单位的人来参加，能引来“金凤凰”。真可惜那时还没有摄像机，要是能摄下一身老棉袄，脚登黑胶鞋（解放军绿棉胶鞋的式样，劳动改造过的人都穿过黑胶鞋的）的我们跳舞的形象来放映，能把今日穿燕尾服、登“三寸钉”的“新舞泡儿”的鼻子笑歪掉。　　我们还有一首很抒情的伴舞歌曲，叫做《绿岛小夜曲》：　　这绿岛好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摇啊摇，　　姑娘哟，你也在我的心海里飘呀飘，　　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开了你的窗廉帘，　　让我的情意随那流水，不断地向你倾诉。　　椰子树的长影，掩不住我的情意，　　明媚的月光更照亮了我的心，　　这绿岛的夜已经这样沉静，　　姑娘啊哟，你为什么还是默默无语。　　《绿岛小夜曲》在那时是从短波里传出来的，但过了没几年，进入八十年代就成了国内大学校园流行曲。其实它在文革中就流行在中国沿海地区，也流行在劳动改造的人中间。我们最早听说这支歌是从台湾绿岛监狱流传出来的，说这首歌是以一个关在绿岛监狱的杀人犯给他女朋友写的一首诗谱的曲。那个杀人犯的案情有的被传说成情杀，有的被传说成政治谋杀。我们为了防止被人说成唱反动歌曲，便篡改编织了新的传说——说那是一个台湾反对国民党黑暗统治，向往大陆亲人和祖国幸福生活的心声。　　那么编织很顺理成章，很符合当时国内政治气候，也便于我们明目张胆地唱它。但当我出国多年，知道了《绿岛小夜曲》的来龙去脉后，不禁为我们积心思虑编织的传说而苦笑。原来它是两个在台湾广播电台音乐组工作的人于1954年创作出来的爱情流行歌曲，那两人既是同事又是恋人。男的确是从大陆过去的人，他将热恋的心情和到台湾数年的观感交织在一起写下了那首诗，女的以知你心者唯我之心和甜蜜的企盼之情谱上了乐曲。　　因为一些曲折，他们创作的《绿岛小夜曲》不是在台湾而是先在菲律宾、马来亚、印度尼西亚等国家的华人社会中走红，杀人犯给情人写歌之说是由南洋报纸传出来的。直到1958年，凤鸣唱片公司请紫薇录音发行唱片，台湾人才初次听到此曲。到1961年再次由紫薇录音并在广播电台播送，它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此歌曾传遍东南亚和台湾，也传到大陆沿海。　　其实它不是狱中人作的歌曲，它就是一首爱情流行曲，它唱的绿岛是指美丽的宝岛台湾，之所以产生那种传说是因为台湾有所绿岛监狱。我们在六、七十年代的劳改圈里、大学生们八十年代在校园里唱《绿岛小夜曲》并合于舞步，好像没有引起什么麻烦。到是在它刚出笼时，受到过台湾安全检查部门的疑惑，作词作曲的两人常被一些情治单位唤去查问。因为那时正值蒋介石想“反攻大陆”，那歌词中的“这绿岛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摇呀摇”让当政者听出了危机感——要任那象征绿岛的船那么摇摇晃晃，会不会翻？　　我们不仅会弹奏伴唱老掉牙的旧歌、也会最新的歌曲舞曲，比如正当红的港台歌曲。我们怎么会唱？76年起，我们在喀什城西帕米尔高原下的克孜河谷修建水电站，那时有许多人拥有了半导体收音机。高原上很奇怪，短波收的比中央广播电台的声音还清楚，打开收音机只能收四、五个国内台，外国的随随便便就冒出几十个台，那些电台老放歌曲，大家就记下来了。那时大家是公开的明目张胆地听短波的，领导不管，他们也听。　　于是我们就有了许多海外最流行的歌曲可唱可伴舞会，像《小城故事》：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听似一首歌。　　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　　这类的歌曲在新疆流行的比北京上海等内地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