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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翻译] 温度计
雪非雪 (发表日期:2006-10-20 18:00:07 阅读人次:2389 回复数:28)
□《世界文学》2005年第1期
□ 作者 椎名麟三
□ 翻译 雪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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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长野昌夫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一个焊接工,住在江东猿江町的渡边工厂里,刚满十九岁。这一天,他接到一张速递明信片。明信片是一个叫三木弘吉的诗人发来的,那是一个他很尊敬的人。上面说有重要集会,请今晚六点以前赶到。由于工作结束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六点,他就连饭也没吃便匆忙离开了工厂。可是,就在他急匆匆地想抄近路斜穿猿江公园的时候,觉得像有什么人在后面追赶他。他立刻停下脚步,向公园外的路灯那边一看,原来是在都厅工作的姓y的邻居的年轻妻子。他们彼此认识。她是附近有名的美人。可此时她的脸却难看得出奇,看上去像是在苦苦凝思着什么。昌夫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当他看到主妇怀里抱着的那团东西时,脸上现出了微笑。因为他看见了还在上幼儿园的五岁小女孩洋子。昌夫靠近小女孩笑着说“晚上好!”
主妇的反应令昌夫大吃一惊。由于她是抱着孩子跑着追过来的,累得气喘嘘嘘,一时没说出话来。等她喘过气来,一张口却是:“你!马上去警察那儿!”
昌夫惊得叫起来:
“去警察那儿?”
“是啊,去警察那儿!你该知道为什么!”
她松开两臂把挣脱着要下来的洋子放下。可是她对自己这个动作好像完全没有意识。
她喘着粗气说:“你说!你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今天傍晚那会儿,我给了她奶糖……”
“哼!说!”她喊叫起来。“你对自己做的事不觉得可耻吗?她还是个孩子呢!对这么小的孩子胡来,你!”
“胡来?”昌夫的声音不由得变得难过起来。“胡来?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听他这样一说,主妇便问旁边的小女孩:
“洋子,你说,这个人对你做了什么?”
小女孩一边把双手举到脖子那儿,一边绘声绘色地说:
“大哥哥就这样,这样使劲儿掐我的脖子。”
“掐你脖子?”
小女孩又不容置疑地肯定说:
“嗯,就是。”
主妇越发惊愕,可着嗓门儿喊起来:
“这么说,这个人,他是想杀了你?!”
这么一问,小女孩就顺口回答母亲:
“嗯,就是。”
主妇向后退着,扬起受惊的脸凝视着昌夫:“简直就是杀人犯!”她像是在呓语一般压低着嗓音:“太可怕了!变态杀人犯!居然还能让这样的人随便转悠,警察是干什么的!”说完,她走向树丛,对正在拾拣着什么的洋子说:
“哎,洋子,走!咱们就去找警察。”
昌夫极其慌乱,忙说:
“不是那么回事!”
主妇立刻激烈地反驳:
“不是那么回事儿还能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她向不远处正弯腰玩儿着什么的洋子走去。昌夫看着洋子。洋子身穿红白两色毛线织成图案的绒衣和绒裤,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百般受宠的孩子。可是,在昌夫的眼里,看见的却仿佛是毛线里面包裹着的柔软的身体。他的胸中涌出一股热流:“我,我是真的喜欢洋子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转过身,走了。可是刚一迈开步,年轻女人恐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告诉你,我可是知道你在哪儿!想跑你也跑不了!”
他脚上加力,穿过公园,沿着运河向江东桥那边疾走。遗憾的是,他走上了一条绕远的路。尽管他立刻意识到了,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虽然已时近春分,风依旧很凉。从江东桥流经龟户、然后本该直接流向柳岛方向的运河,暮色中成了一片淤淀的黑水,一有大舢板经过,沉重的河浪就发出哗哗的拍岸声。他想着幼小的洋子,在心底里反反复复激动地对自己说:“那个孩子,她真的是可爱!太可爱了!越来越可爱了!”
他想起来了,自己对这个小女孩突如其来的倾幕之情,是在结识了正要去相见的这个三木弘吉之后。
昌夫第一次见三木这个人,是在上个月的第三个星期天。以前同事大森曾邀请他去家里玩儿,那天去浅草的途中,就顺便去了住在住吉町的大森家。大森是个电锯工,年过四十,身材长相都显出一种威严。当时,他正跟邻居家的司机烤着脚炉下棋。昌夫就翻看大森旁边的一本薄薄的油印杂志。他心不在焉地翻来翻去,看杂志上登的诗歌呀小说什么的。大森见他在翻杂志,就说:
“这是一个叫三木弘吉的人办的杂志。”说着,大森的口气得意起来:“好人。那可是个好人。而且是个了不起的人。不过,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大能理解人家那样的人物的。”
大森还说他自己也是这个杂志的会员。于是,大森那副威严的面孔,在昌夫的眼中似乎泛出一层高尚之光来。
第二天,昌夫就给住在江东町公寓里的三木弘吉寄去了三个月的杂志订阅费三百日元,尽管那里离他住的地方步行也用不了十分钟。而且,他用的还是汇票。每个月的工资,除去伙食费和保险费什么的,也就剩下四千日元。这四千日元,一半汇给福岛家里,余下的基本上就存起来。于是,周围的工友们有时就用看不起的口吻说他古板了,说他一本正经了什么的,其实,连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舍得花三百日元,可以说是下了一个不小的决心。在他从邮局把三百日元用汇票庄重地汇出去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以前过的生活完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生活,他还激动地对自己自言自语:
“得过有意义的生活……真正有意义的……”
几天以后,杂志就寄来了,跟他在大森家里看的那本是同一期。即使这样也没什么,他的心怦动着,翻开这本印刷极糟的还不到二十页的杂志。一翻,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这张纸上的字也是油印的。上面写着:
“我相信你。尽管我们之间不曾交谈不曾见面,尽管我们彼此远离彼此沉默,我却相信你和我之间一定有相通的东西。然而,世间总是充满着矛盾。我知道,这些矛盾的解决,仅仅靠语言永远也不会获得实现。我在等待着,等待着你成为我们同志的日子的到来。”
于是,昌夫就去了三木弘吉家。弘吉住在江东桥运河旁边一个公寓的二楼。他只有三张榻榻米 大的房间里,连壁橱也没有,墙上挂着女人的和服。弘吉在窗户旁边放下一张小桌子,把一本表皮漆黑、边上涂了漆的厚书拿上去翻着。当昌夫用惊异的眼神看那本厚书的时候,弘吉看着昌夫的眼睛,和蔼地说:
“这是《圣经》。你知道吧?就是基督教的《圣经》。”然后,弘吉突然问他:
“你多大了?”
“十九了。”他回答道。可是往下他又加了一句多余的话:“我看上去有点显老。”
接着,身穿黑夹克、黑裤子,看上去穷嗖嗖的弘吉,越发惊奇地看着昌夫说:
“哦,你还是个少年呢。啊,真是羡慕你啊。”
之后,弘吉就开始对他讲述起自己的少年时代,从他小学二年级时发生的满州事变说起。那时候,在大陆那边一有个什么小胜利,就要搞些灯笼队和旗队之类的庆祝游行。他说到那时自己对这些事表现出的幼稚的兴奋,还有什么两千六百年大典啦,中学一年级的一个早晨他是如何在纷争运动中踏着大雪去上学啦,到了开始思考问题的中学三年级时组织过三国防共协定啦,以及高二时爆发的太平洋战争给自己带来怎样大的冲击啦等等,等等。他说这些时的口气,就好像是说战乱中度过了整个青少年时代这种无聊的事儿,对于这个世界仿佛有多么重要的意义似的。昌夫被弘吉深深地感动了。可是,感动他的并不是弘吉百般投入、滔滔不绝地讲的这一系列事件,而是弘吉这个人本身。昌夫在弘吉那干瘦的身体、明亮的大眼睛和差不多有两三天没剃过的参差不齐的胡子里,感受到了一种真诚。他被这种真诚所感动。接着,弘吉把小桌旁边的一个箱子拿过来。箱子里装了一下子信和明信片。自然而然的,昌夫就看起弘吉要给他看的一些信封背面和明信片正面的地址。来自东京的自不必说,来信范围之广可以说是遍及全国各地。在他详细读的一张明信片里,写着对弘吉坚决反对氢弹试验的热情表示深切赞同的内容,语气十分冲动。于是,愚钝无知的昌夫,这时候也终于联想起了他在那本杂志里看到的诗歌和小说什么的,无一不跟反对氢弹试验这件事有关。这时,弘吉突然加重语气说:
“现在,已经根本不是搞什么签名啊抗议游行的时候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等到明白放射能的安全度究竟有多少的时候,就晚了!我们日本人被当成做实验用的动物了!”
说着,弘吉开始一张又一张地在昌夫眼前摆了一大片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文章。昌夫感到自己开始头脑发热,心跳开始加快,终于,不安中,他发现自己正在开始变成另一个自己。在他眼中,每张报纸上那些有关英国的氢弹试验的醒目大字,都充满着一种恐怖的威胁。紧接着,弘吉又对眼前这个神情恍惚的少年说:
“所以,现在我正在筹划进入圣诞岛 试验场的事。当然,已经做好了可能死的精神准备。赞同我的计划,跟我一样下定决心不在乎死的人,已经有二十多个了!”
年轻人的眼神,变得像一条受了训斥的狗一般哀伤。他含含糊糊地点着头。可是,当弘吉说出下面这番话来的时候,这个青年,虽然仍觉得还有种说不清的遗憾,但他还是不由得下定了加入弘吉他们一伙儿的决心。弘吉把一杯水递给他,说:
“就在我们每天喝的这水里,也含有放射能!叫个真正的人,怎么还能坐着不起来抗议呢?!能为自己所爱的人、为这个世界着想的有点人味儿的人,能对此袖手旁观吗?”
弘吉无非只说了这样的几句话,可是,对昌夫来说,这几句话却有着某种决定性的含义。于是,他凄凄哀哀地说:
“我也参加进来。真的。我也不在乎死。”
这一瞬间,昌夫开始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个跟平常的自己完全不同的特别的人。在这种怪异的感觉里,他变得有点不知所措。于是,他越发陷入到一种走投无路的情绪中。然而,就在往回走的路上,他产生了认真去爱年幼的洋子--就是那个都厅职员女儿的念头。
那是昌夫正走在住吉町的都电街上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小女孩叫他的声音:
“大哥哥,再见!晚安!”
昌夫转过头,没错,正是洋子。她跟在大约有六十岁的祖母身边,手里提着一个小铝桶,好像正要去澡堂洗澡。在她们要拐向澡堂的路口时,洋子的祖母好像意识到了他是孙女认识的人,就转过身向他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他也慌忙地一边点头一边和蔼地对洋子说:“去洗澡啊?好好洗噢。”他目送着洋子和她祖母,直到她们的身影在路口那边消失。这会儿,昌夫觉得就像是自己的恋人刚刚跟自己打过招呼一般,胸中涌着冲动。他迈开步往回走,脸上甚至洋溢出一层含着羞涩和快乐的微笑。
当然,昌夫跟这个眼睛大大、皮肤光光的小女孩早就认识了。他也早知道这个小女孩叫洋子,知道她的家住在哪里,因为她常常一个人到昌夫工作的工厂来玩儿。说是工厂,由于工厂面对的是一条很少过车的马路,马路也就像是成了工厂的一部分。所以,年轻的焊接工昌夫,就常在这条马路上做些焊接铁框子什么的活儿,有时候还在这里做些给木匠打下手的活儿。这样,他跟洋子说话的机会就最多,慢慢的,洋子跟这个工厂就混熟了。听着铁匠手下叮叮咣咣的金属声,眼看着大木板在电锯下边轻而易举地裁成小板块儿,还有焊接的时候爆出的一团团耀眼的火花儿,她时而发出惊叹的喊叫声来。她是一个看上去教养非常好的孩子,工人们给她糖果或者能当积木玩儿的小木块儿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要。这种时候,她总是微笑着摇头说:
“谢谢,我不要。真的,我不要。谢谢!”
于是,昌夫对这个小女孩就喜欢得不得了。在休息日里,洋子偶尔也来这里玩儿。有时候,昌夫就把洋子叫到自己房间里去。
在老家福岛中学毕业不久,昌夫就到这个渡边工厂来了。作为唯一的住宿员工,一开始他就被安排在厨房旁边的一个房间里。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一间仓库,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炭筐、柴油桶、咸菜坛子之类,还有已经不能用的自行车。在这些杂物之间,有一块铺着两张榻榻米的空场。这便是昌夫四年多来的生活空间。比他大点的工友们叫他“温度计”,就是因为他这个屋里到处挂着温度计。不过,说是到处挂着,其实也只有三个。其中有一个像是十分古老的,已经黑不溜湫,一看就是战前的东西。那是他在一个柜子旮旯里找到的。另一个,是他第一次从福岛来这里时,随手就装进行李带来的。这个温度计上,有他哥哥工作的福岛市那个农具店的店名。再一个,就是给他带来“温度计”绰号的那个了。一次,有一个客户商人给工厂寄来一个温度计,尽管已经有了两个用着,他还是亲自去对工厂老板说他想要那个温度计。工友们讥笑他这种毫无意义的贪婪,送给他一个“温度计”的绰号。可是他有他贪婪的理由。他的两个温度计显示的温度,总是他从家里带来的那个要低一些。到底哪个准呢?为此他一直不安。他去看报纸上公布的当天早上的温度,也总是跟他屋里温度计的示数不一样。所以,他简直没办法摆脱这种不安。但工友们叫他“温度计”的时候,往往是因为他什么地方像温度计似的有点不正常。于是,冷天的早上,就会有人问他:
“喂,温度计,今儿早上多少度啊?”
昌夫马上就从老板送给他的旧工作服兜里掏出一个记事本,翻开,一边看一边说:
“今儿早上啊,三个平均温度是零下一度。”
这种时候,他总是露出点儿奇妙的表情,仿佛只有他报出的三个温度计的平均值才是精确的温度似的。当然,在他答应参加三木弘吉的计划之后,他依然坚持每天早上把三个温度计的平均值记在小本子上。
要说他身上有了什么变化,那就是,洋子的事他怎么也忘不了了。洋子不来工厂玩的时候,下班后当然不用说,就是午休那么一会儿,他也立刻没了影儿。他到洋子常去的猿江公园那边转悠,在她家门前的路上逛来逛去,他甚至想在这种对小洋子的爱情里找到自己十九岁零七个月人生的真正意义。不可思议的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去见三木弘吉,仿佛那里也有他活着的真正意义。并且,每当见到三木弘吉,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充满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存意义,在他,没感觉到有任何矛盾。
可是,躺在床上,想着幼小的洋子那光滑柔美的身体,他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每到这样时候,他对自己的龌龊行为就产生出某种不安,可是同时,又觉得心安理得。不安袭击他的时候,他就像念咒一般反复嘀咕:我之所以这样喜欢洋子,是因为,我已经决定去认认真真地爱她啊。从第一次去见三木弘吉回来的路上,我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了。
于是,他就找机会拥抱洋子或者亲她的脸蛋儿。可是,洋子还是一个孩子,她不可能由此联想到肉体方面的事儿。把这样一个孩子选做自己爱的对像,他有一种既悲哀又十分滑稽的满足感。当他看到洋子偶然来到工厂人们像喜欢什么人偶宝贝一样喜欢她的时候,他感到十分幸福。不管人们怎么取笑她逗她,她那种礼貌的口吻从来不变。就是仅仅为逗她玩儿对她说一句“给你个好东西吧”,她也会用一本正经的口气乖着小嘴说:“我不要。……真的,我不要。”
她不受任何约束地在工厂里自由自在地玩儿,要是有人提醒她注意危险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害怕,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小样儿,慢悠悠地说:
“没有什么呀。不要紧的。”
这时的她,在昌夫眼里,简直是烂漫得光彩四射。
可是,就在今天下午,他收到一张三木弘吉寄来的速递明信片。一看上边的内容,他就像突然肚子疼了似的钻进了自己屋里,尽管那会儿还是工作时间。明信片上,只是很简单地写着“有重要集会,请在今晚六点以前赶到”这样的内容。但是,这个“重要集会”的分量,说白了,他觉得就意味着他的最后时刻。因此,他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哪怕是一瞬间。就在这时候,没想到洋子来了。她没从工厂那边进来,而是从正面大门直接来到了他的房间。与往常不同,今天,她身穿一套红白两色毛线织成花样的衣裤。昌夫不由得笑着问:
“洋子今天去哪儿玩儿了?”
洋子顺口就说:
“我去涩谷的叔叔家玩儿了。”
昌夫拿出最近为洋子常备的奶糖,递给她,然后,又跟往常一样,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这一瞬间,他产生一种十分夸张的庄重感。他想,为这个小女孩,他能做到使自己的人生活出充分的价值来。他甚至想,在这个世界上,到哪里也找不到这么可爱的人儿了。可是,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洋子却双手使劲推着他的胸,一边挣脱着要下来一边喊:
“讨厌!放开!”
昌夫吓了一跳,松手要把她放开,洋子又突然发出恐怖的喊叫大哭起来,因为昌夫松手要放开她的时候,他一下子又把她抱得更紧。见她哭,他才慌张地把抱着洋子的双手松开。之后,洋子自己从他的膝盖上下来,哭喊着跑出去了。他无可奈何地在她后面喊:
“洋子!洋子!”
洋子朝自己家跑去。他想,怎么也得把她哄好再放她回去啊。于是,跟在后面追她。可不巧的是,从来都不到工厂来的老板,这时候却穿着夹克衫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对昌夫训斥道:
“长野!大家都还在干活儿,你一个人这么玩儿合适吗?”
昌夫看看表,马上就五点了,但的确还没到下班时间。无奈,他开始把空氧气瓶往屋檐下边滚动。那东西只要放到屋檐下就可以。他只干了这么点事,五点就过了,所以,他连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跑出了工厂。洋子的母亲追上来痛骂他,就是在这个时候。
昌夫脑子里反复浮现洋子母亲愤怒的面孔。黄昏里,他急匆匆地沿着运河走着,他一遍又一遍像是要确认似地自言自语:
“要是没有洋子,真要是没有洋子的话,我就是连死的勇气都不会有吧?”
走了一会儿,看见一家中国面馆亮着的红灯笼,他咬咬牙走了进去。不用说,他觉得还是得往肚子里添点什么。
在三木弘吉那个三张榻榻米大的寓所里,连弘吉加在一起,汇集了七个“敢死队员”。按照弘吉说的,应该是已经有二十多个人了。不用说,其中有人情况有变,一定是这样的。通过大家的自我介绍,昌夫明白了这些人多少都是文学爱好者。昌夫左边那个人,是叫土屋修的大学二年级学生。他穿着学生服,看上去又聪明又有教养。土屋修旁边的是个店员,叫小松贞夫。他个头不高,但是热情极高,兴奋得面红耳赤,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还时而出人意料地笑起来。他旁边的叫千叶良三,是纺织厂的工人。这个人极度神经质,看人的时候,就像要把谁看穿了似的,脸上浮现出令人反感的笑。挨着他的是个小学教师,叫沼泽邦男。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叫人说不出来的气质,说起话来显得异常冷静。再那边,就是三木弘吉。三木弘吉旁边也是最里边的是个女的,她是今晚唯一的“万绿丛中一点红”。她去年高中毕业,现在在读一家西式裁剪学校。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显得很不高兴。她用无聊而又生硬的口吻说:
“说真的,我很讨厌什么自我介绍。”
她俨然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略低着头,表情端然。坐在她右边的是昌夫,像是被她的生硬态度慑服了一般,往后退了一些,把一半身子掩到她后面。这时,昌夫第一次见到了弘吉的妻子。她有三十多岁,瘦瘦的身材。据说,她是靠做佣人维持着弘吉的日子。不过,看上去她对来这里聚会的人没什么好感。她倒完一轮茶之后,就用一种听起来很低郁的声音对丈夫说:“那么,我出去了。”
说完,对来客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这使方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低落。不过,来这里的人,由于在反对氢弹试验这一点上已经达成了一致,甚至在“死都不怕”这一点上也达成了一致,所以,三木弘吉一开口说话,这种沉闷的气氛立刻就消失了。
“我想,今天晚上,我们为什么搞这个聚会,这一点,就没必要说了。”弘吉接接巴巴却又无可奈何地说。“到现在为止,美国和苏联,为搞氢弹试验,曾经造成了巨大的空气污染和水污染!想一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这不仅仅是什么锶90如何如何、雨水中又含有多少放射性粒子数的问题。我认为,更可怕的东西正在向我们逼近。那就是人类的灭绝,地球的灭绝!因为不管怎么说,搞氢弹试验,至少意味着要把它用于实战。因此,为了全人类,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去阻止圣诞岛的试验。”然后,弘吉提醒各位说:
“我们聚在一起的这些人,都是下决心可以为此献身的人。今晚之所以招集大家来,就是想商量一下如何阻止氢弹试验的具体办法。”
那个快嘴的店员小松,马上就溅着唾沫星说:
“我最近想啊,说是为了全人类,可是世上的人真会认为我们是为人类去死的吗?我这个人,在店里就被人说做事冒冒失失,要是让人看成是浅薄的出风头,那可就太遗憾了。我就是对这个有点担心。”
“跟这一点相比,我觉得好像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大学生土屋沉着地说:“我认为,根本问题在于只要战争不能杜绝,即使去圣诞岛也没什么意义。可是战争是资本主义国家社会矛盾的产物……”
“所以要掀起革命是吗?”小学教师沼泽插口说。
土屋慢条斯理地答道:“是的。我认为,这个世界上的国家,只要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主义国家,人类就永远不会摆脱战争的危险。”
“但是,我觉得即使是变成社会主义国家,也还会有战争。”店员小松说:“除非把上帝请来治理这个世界。”然后他对弘吉说:“您好像常看《圣经》,您是基督徒吗?”
弘吉不高兴地摇头道:
“不是。”
接着,大学生土屋依然语气沉着地说:
“小松这个想法,是绝对和平主义的想法。是唯心的。有些基督徒就总是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来”
店员小松一听,就红着脸大声喊叫:“我最讨厌基督徒!”
这时,纺织工千叶,借着用手向上扶眼镜的机会,朝着那个在西式裁剪学校读书的“一点红”松井偷偷瞟了一眼。然后,他跟坐在旁边的小学教师沼泽就什么是正义的问题展开了议论。他们争辩着为正义而死究竟是不是正义。那边,邻近相坐的大学生土屋和店员小松,两个人就开始扯起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长篇大论来。昌夫一直沉默不语,因为他根本不具备任何能跟人谈论点什么的知识。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有些奇异地感觉到了,在这些“死都不怕”的人们发出的没实际意义的议论里,每个人都在拼命寻找着自己能够去死的真正理由。
这时,弘吉突然像是再也忍不住眼前的无序状态了,喊道:
“行了!我们难道不是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才聚到一起来的吗?考虑具体方案吧!这才是最紧要的问题。”
立刻,全体都静下来了。昌夫不由得去看向比自己略微在前一点的那个女学生松井。她的侧面表情跟最初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昌夫虽然时不时地把注意力转向那些议论,但同时他也发现了她始终就是这一种神情。
话题获得迅速进展。募捐的事落实下来,连负责人都分配完毕。因为要进入圣诞岛海域,钱是首要问题。跟讨论花去一个半小时相反,连半个小时也没用,方案就谈妥了。
可是,回来的路上,昌夫跟大学生土屋同路。土屋沉着脸,默默地走路。走着走着,他突然对昌夫说:
“诶,你没发现吗?我是明知故做的。我是故意要引起那些无聊的话题。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去死啊。”
然后,他的脸上现出夜色里也看得出的沉静的微笑:“我看,今晚上凡是热衷于那些议论的人,大概都跟我一样吧。”
昌夫对此没做回答,因为他认为自己是跟弘吉站在同一立场,而且他也真是打算去死,死在可以望见圣诞岛的海里。在锦丝堀站,他告别土屋说自己要坐都电线。临分手,他像对自己的亲兄弟似的说了声“再见!”之后,大学生也非常和蔼地对他说:“再见!”
然而,只剩下他一个人走的时候,他不由得发起抖来。他感到了死的恐惧。可是,与此同时,想到继续去日复一日地干活儿,继续把三个温度计的平均温度记到小本子上的那种生活,也同样令他恐惧。极度痛苦中,他想起了洋子。他想,要是再能见上洋子一面,他就能忍耐住这种恐惧,就能做到迎面走向恐惧。他觉得,在自己对洋子的爱情里,似乎是蕴藏着真正能够支撑自己的东西。
可是,在他看见工厂的时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预感到了不祥。昌夫以十九岁青年才有的敏捷,一晃,把身子隐到了电线杆后面。他想先躲起来观察一下。厂前这条很少过车的马路,已经一个行人也没有了。工厂那边,看得见那个分成十二框的窗户,甚至连窗玻璃里面脏兮兮的窗帘也能看见。当然,这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一直就是这样。还有,没组装完的卡车车身,就那么放在仓库前边的路上。这些,都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是,就在下一个瞬间,昌夫惊得差一点没背过气去。他突然发现自己房间那个木板门缝里透出一抹灯光!一定是谁进到他房间里开了灯。这可是四年来从没有过的事。
“一定是出了事。”他在心里悲哀地对自己说。
他想起傍晚时公园里洋子母亲那张愤怒的脸。他想象着,一定是她到工厂来告了他的状,并且一定给他添加了一些令人羞耻的内容。
昌夫失望地离开了电线杆,过了与工厂相反方向的桥。他开始想,今晚先在哪儿露宿一夜,明天就带着洋子出走。当他走上运河边那条漆黑的路时,他这个想法已经坚定了。虽然他自己还完全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自己如果没有洋子,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任何真实的东西了。(2004年12月译)
回复[1]:
作者简介:
雪非雪
(2006-10-20 23:53:52)
椎名麟三,原名大坪升。1911年生于日本兵库县。1926年姬路中学退学。1929年,18岁就职于铁路公司。因参加劳动运动,1931年受到检举。1947年,创作出小说《深夜的酒宴》《沉重的流淌中》,加入作家行列。1953年,与小国英雄合作创作的剧本《看不见烟筒的地方》获柏林电影节国际和平奖。1954年加入剧团青年座文艺部,剧本《第三个证言》公演。1956年《美丽的女人》以及其它作品成就获艺术选奖文部大臣奖。1959年,青年座(剧场名)公演《饲养蝎子的女人》。1964年着手创作音乐剧,担当《姬山物语》创作及导演。1970年发表戏剧创作《行李》和《恶灵》。戏剧以外,还参与过广播剧和电视剧的创作。1973年去世。《温度计》发表于1956年2月。有《椎名麟三集》,收其全部小说作品。《深夜的酒宴》有中译本。
椎名麟三(しいな りんぞう)
<作家> ●明治44~昭和48/1911~1973
現在の姫路市書写に生まれる。家庭の事情から14歳の時に家を出、姫路中学を中退。コック見習いなどの職を転々とし、宇治川電鉄(現·山陽電鉄)の車掌時代に日本共産党に入党、昭和6年に検挙された。獄中で読んだニーチェに示唆を得て転向、文学を志す。戦後「深夜の酒宴」で文壇に登場し、第一次戦後派の一人として活躍。後に受洗して思想的転回を果たした。
著書に『自由の彼方で』『邂逅(かいこう)』など。「第三の証言」やミュージカル「姫山物語」など戯曲も多い。
回复[2]:
椎名麟三:温度计
雪非雪
(2006-10-20 18:08:34)
作者:雷文
莫名的孤独、无助和无意义感……椎名麟三的短篇《温度计》写得实在是不错!
我一直对日本文学是怀有很深敬意的,它的确藏龙卧虎,日本文学就像它的文化一样,对西方文化的吸收特别彻底和深入,从来没有那种羞羞答答的半推半拒,更没有妄图用自身肤浅落后的文化同化人家或者干脆老子天下第一的“自尊”,(实则呢,是自卑吧?)西方文化文学思潮让日本文学真是受益匪浅!当初读夏目溯石的时候,我就感到,他的深刻的人本主义和某种现代主义,是中国现代文学任何一个作家根本无法望其项背的——说实话,鲁迅先生的思想和随笔是世界第一流的,但单就小说而言,鲁迅先生无法和夏目媲美,尽管他们分别都是两个国家的文豪。大江健三郎大家都承认了他,我则认为,诺贝尔奖授予大江而不授予中国作家,不是我们那种酸葡萄心理所认为的人家对中国文学有所偏见,你在世界文化潮流之外,写出的东西就根本无法与世界对话。读《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死者的奢华》等作品时,我所感叹的首先还不是它们的文辞结构,而是其广阔的人类视野,或者准确地说,人类思想、文化、哲学、文学的视野,没有这种视野,像大江那样的作品是写不出来的。
不错,文学是生活和心灵的结晶,但这种泛泛的粗糙的认识,已经成为一些人闭门造车的借口和对此心安理得的根据,仿佛只要有“生活”,只要有感受(—心灵),就能写出好的作品来。可以不夸张地说,中国新文学的主流始终处于这种闭门造车的状态,五四时代好一点,知道向世界看齐,出了一些“大师”,(加引号的意思是那只是中国的门里大王,)但旋即因“救亡”而来的对哈耶克所批判的变种集体主义意识形态的接纳和吸收,让中国文学灰头土脸好像回到了文学的中世纪,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向世界看齐又一次故态复萌,然而随着一个以后极权为根本特色的实用主义的侏儒时代和盲视时代的到来,机会又一次与中国文学擦肩而过,“有生活”的人贩卖他的“生活”,(对形形色色新异生活领域的展示——如展示官场、商场、性,最极端的是展示自己的隐私和身体,但这新异却只是低等的“奇遇奇观”而决不是深刻独特的体验,)有所谓“情感”的贩卖他的“情感”,(甚至连一本世界文学名著都没看过的十几岁的孩子都因为其描写“青春情感”而已经是文学新星了……)一种文化相对主义的大行其道与此相呼应,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萨特”,或“福克纳”,或“杜拉斯”……一个侏儒和盲视时代的成员的特点是人人觉得自己都很了不起(正如俗话说的,越是半吊子越感到自己已经成就非凡),人人都有自己“内心”的参照系,正像最反宗教的宗教禅宗所言,人人可立地成佛,既然自己是佛那么何假外物?——事实上,这“内心”的参照系,多半并不自明,而是近视地以周围的侏儒或侏儒价值为参照系的,这不可避免产生的同样是侏儒作品。可以打个不很确切的比方:是啊,文化相对了,那么城市文化和穷乡僻壤的文化也是平起平坐的,以此为准则,那么一个穷乡僻壤的识字农民写出的,理论上也可以和坐在上海租界中的鲁迅处于同一水准喽。人人都是自己的鲁迅呀。毫不夸张地说,在世界文化文学的大格局中,我们都是被遗忘的穷乡僻壤的识字农民。我们该被遗忘,因为我们总是自高自大或自卑自贱地外于世界文化的潮流。
具体于文学而言,我认为文学是有其延续发展的谱系的,就像任何人文学科一样。这一点和科学殊无二致。我坚决如此认为。简略地说明之。略萨曾经在一篇《文学与人生》的论文中指出过,文学造就了世界,何以言之?他指出:“没有文学,也就不存在色情之说。没有文学,爱情和快感会变得贫乏。”“一对阅读加尔西拉索(16至17世纪西班牙诗人)、彼特拉克、贡戈拉、波德莱尔作品的男女,比起另一对不识字、被电视节目麻痹得半傻的男女,要爱得深刻,享受爱的质量要高得多。在一个不讲文学的世界里,爱情和快感恐怕与动物性交并无二致”。非止于爱情,其实文学(何止是文学,哲学、历史、心理学,科学,广义的人类文化)改变和塑造人类的整个体验结构。略萨举了《堂吉可德》的例子,认为,如果没有如此精彩的文学,那么后人对于类似堂吉可德的人和行为的认知体验将处于模糊和混沌中,得不到命名。所以马塞尔·普鲁斯特说:“真正的生活,最终澄清和发现的生活,为此被充分体验的惟一的生活,就是文学。”文学不断地延展和塑造人的体验领域,不断使人的来到“真正的生活”。
——由此可见,“生活”并不是自明的;所谓“情感”、“体验”、“心灵”等等统统不是自明的概念。假如没有对人类文化文学谱系的继承和接纳,“真正的生活”永不会到来,真正的情感、体验、心灵也永远在异乡。我们的体验结构永远只能是类似于一个乡巴佬的体验结构。因此,我常常把中国文学叫做乡巴佬文学。
……本来要说椎名麟三,却不自禁地说了这么些题外话。
日本文学对于世界文学谱系的承接是特别深入自觉的,从他们打开国门之后,大师不断,夏目,大江,安部,现在,在我眼里,椎名起码也应是准大师级别了。
这个《温度计》写于1959年,(——天哪,我们1959年在写什么?如果我们那叫写作,那么椎名这样的就不叫写作;反之亦然。)它的事件是这样的:一天晚上青年工人长野昌夫应邀去诗人三木吉弘家,走到路上遇到了邻人的妻子和女儿五岁的洋子,那个妻子要拉着昌夫去找警察,声称昌夫要谋害她的女儿。就此,作者又转而叙述了昌夫眼里的洋子。昌夫某天在朋友处得到一份三木自办的文学刊物,决定自费订阅,并见到了三木,三木是一个也许可以叫做理想主义的人,他关心的都是大问题,昌夫感到自己在三木身上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有一天三木对昌夫说要组织人到位于太平洋中的圣诞岛阻止英国人在那里试验氢弹,很可能有死亡的危险,三木恐惧却又充满憧憬地答应加入敢死队。这时候他忽然觉得他爱极了洋子,这个小女孩是工厂附近人家的,常到厂里玩,举止文静优雅,令昌夫非常喜爱。就在接到昌夫信件晚上到他那里开会前的下午,昌夫情不自禁把洋子像平常那样抱在膝上,给她糖果什么的,但洋子忽然让他放自己下来,昌夫恍惚中却把她抱得更紧了,洋子受到了惊吓,导致那位女士愤怒声讨昌夫。在晚上的聚会中,八个敢死队员一个个争论不休,后来他们定下了计划和落实了资金,在回去时其中一个告诉昌夫,大家之所以争论不休是因为都不想死。昌夫走到工厂里,却发现他的房间里亮着灯,有人在里面,他惊恐起来,逃走,一边计划着,第二天带着洋子远走高飞。“如果没有洋子,这世界就再也没有任何真实的东西了。”这是小说的最后一句。
纳博科夫的《洛丽塔》我至今没看过,就我的阅读而言,把一个成年人对一个小女孩(五岁)的爱情写得如此蕴含丰富而可信的,除了椎名我真是没见到过。这不是一种怪诞的癖好;或者说不仅仅是,它有着多么丰富的基础和内涵哪,昌夫这个农家出来的青年,过着单调、乏味、贫瘠的工人生活,他有个外号叫“温度计”,他的简陋的屋子里有两个温度计,指示的温度都不一样,所以厂里又新到一个温度计时他又将之据为己有,为的是平息心中对温度的疑惑,把三支的温度数平均一下,来获知一天“准确”的温度。但是如果这仍是一支非常次的温度计呢?有没有准确或真实这回事呢?温度计体现了昌夫焦虑的内心世界。而洋子是三木和温度计之外平衡他的焦虑感的另一极,她似乎是惟一美好的,是一种他所向往的价值的体现;又似乎是贫乏的性的土地上的一朵小花,昌夫往往想到她光洁的身体。光洁的身体,一方面在我的预读体验中指向纯洁和安定,一方面又指向sex。显然,作者在刻意制造这种多义性。这充满着一种苦闷和无助的味道,一个成人,其生活的寄托,竟然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一个生活在孤寂贫乏中的成人,看来也只能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身上就像冰山一角一样寓居着生活的怪诞。
可是,纯洁和安定,只是昌夫,也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她不过是一个童蒙未开的小动物,在昌夫稍稍的亲近下,竟表现得那么惶恐!而给他带来的,是巨大的惊吓,他一看到房间里的灯光,就撒腿而逃。
所谓理想,能拯救昌夫吗?昌夫虽然答应加入敢死队,但他是既坚决又疑惑的,说他坚决,是他突然开始爱洋子,洋子使他感到了这种行为的意义;说他疑惑,是这种行为要以死为代价,尽管神圣,但一种理想要以人的生命为祭奠,那么它作为人生的意义是最终可靠的吗?成员们的讨论中充满了死之恐惧,而三木的形象虽然没有重笔渲染,但他的痴狂却力透纸背,他的阻止氢弹试验的行动尽管比二十世纪形形色色的极端行动正义得多,但就他毫不迟疑地把自己乃至他人拉上死亡的战车这一点而言,他的正义是不是终极正义呢?这是个悬疑,昌夫并没真正找到人生的意义,他灰暗的生活仍将灰暗,他对意义的寻找,带有一种浓郁的荒唐气息。
我甚至暗暗地感到,三木的形象就是一度困扰椎名的人与事的象征,椎名一度曾加入过日共,后脱离,在晚年他皈依于基督教。后来的奥姆真理教等等肆虐日本的邪教,椎名都不可能知晓(他逝世于1973年),但他似乎对这种极端主义的邪教有一种深刻的预见似的,就体现在三木身上!为了不可预知的虚幻的目标,对可预知的实在的人的生命毫不吝惜!
昌夫所找到的,看似生命的意义,实则不然。而他最后感到的,洋子是惟一的真实,又是多么苦涩!他能带走洋子吗?即使得计,又能怎样?他的这样荒唐必将给他人带来巨大的痛苦。
就像温度计,昌夫生活里没有一件事情是确然无疑的,是能给他带来明晰、帮助和意义的。就连“洋子不能给昌夫一种明晰、帮助和意义”,也是不明晰的,因为她毕竟是他爱世界的根据,毕竟,在昌夫准备进行崇高行动的时候,这种爱带给他力量,他要“认真地去爱洋子”。这种爱,总比无爱的生活强。但是我们已经看到,这种爱,竟然建立在死亡之上!
爱与死,爱与性,爱与不爱的冷漠,崇高与卑劣,人道与非人道,人性与非人性,其界限都是如此模糊和暧昧……人在此世界上,竟是如此毫无意义的孤独和焦灼……读后,我就是这种复杂而真实的体验。
“日本社会有着这样一些素朴的自然主义和私小说的作家和读者,他们把日常习俗视为人生,因此,我们对椎名的出现,不能不寄予很大的期望。”这是一位日本评论家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指出的。在我看来,“素朴的自然主义和私小说”,假如和狭隘的写实主义和写性主义相提并论,也是真确的事实。这样的自然主义、私小说——写实主义、写性主义,用我说过的一个概念总括就是“乡巴佬文学”。椎名之所以成为安部、大江等等日本存在主义文学的先驱,就在于他出离了这种乡巴佬的视野和境界,他的思考,他的体验结构,他的文学视野和蕴含,是世界文学谱系所赐,这个谱系即是存在主义。如果没有存在主义的熏陶,椎名这个东西是出不来的,乡巴佬的体验结构里永远没有那么复杂的因素,也丝毫不具备和世界文学对话的可能。我看大江和某位所谓中国大师的对话,简直就如鸡同鸭讲一般,而后者的一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口头禅或誓言或赌咒用我的话翻译就是:我就是一个乡巴佬。
呵呵~~~~有个性哦
2005.2.5
回复[3]:
陈梅林
(2006-10-20 18:24:54)
为第一篇译作鼓掌。
回复[4]:
雪非雪
(2006-10-20 18:33:13)
感动。
梅林桑
回复[5]:
采夫
(2006-10-20 18:39:56)
辛苦了!先占个座儿,回头慢慢看。
回复[6]:
雪非雪
(2006-10-20 20:03:33)
采夫,原文就这么长,让你看起来费时间,觉得对不住
回复[7]:
少年行
(2006-10-20 21:57:17)
1959年。。。
看到最后,有点怕。
回复[8]:
少年行
雪非雪
(2006-10-20 22:10:23)
你真的看到了最后?太难为你了。
你在线吗?此刻
回复[9]:
老三
(2006-10-20 22:27:55)
非雪,我看完了,看了23分钟,是有点长,不过这不怪你,怪那个椎名麟三。
我感到昌夫活的很可怜,他最终也是没有希望的。洋子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梦。梦醒以后不是早晨。
回复[10]:
雪非雪
(2006-10-20 22:44:15)
老三,阅读辛苦了。
老三读得很入境啊。或许这就是作者的文学观和人生观。
回复[11]:
椎名麟三资料
雪非雪
(2006-10-20 23:57:08)
姬路文学馆
http://www.city.himeji.hyogo.jp/bungaku/shisetsu/floor/n2_shiina.html
回复[12]:
风 (2006-10-21 12:42:09)
来了,看了。
雪非干的好活儿。いい仕事してますね。
椎名了得!短短的一篇文章,说了这么多,这么深的事情。还说的这么好。
少年行说看到最后有点怕,我也有点。不像是怕,是那种看到斑斓的毛毛虫的感觉。
雷文是谁?
第二篇读起来也有意思,但很多读不懂。
“对人类文化文学谱系的继承和接纳”是什么? 是后面说的 存在主义 ? 更不懂了。
最后说,“椎名之所以成为安部、大江等等日本存在主义文学的先驱,就在于他出离了这种乡巴佬的视野和境界,他的思考,他的体验结构,他的文学视野和蕴含,是世界文学谱系所赐”。也不明白。
前面说了一些椎名了得,中土的所谓大师们太乡巴佬,等等。一下子就跳到“椎名之所以,,,是世界文学谱系所赐”。why?
是因为一个人了得了,所以就是“是世界文学谱系所赐”了?
或者是因为,椎名曾“对西方文化的吸收特别彻底和深入”的故事非常有名,自明的,不用说的?
回复[13]:
风 (2006-10-21 00:41:53)
呵呵,老三说话有意思。
〉我感到昌夫活的很可怜,他最终也是没有希望的。洋子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梦。梦醒以后不是早晨。
俺接一句。
俺赶脚,昌夫还是有希望的,如果他能忘掉洋子,能逃出现状的话。
否则,他对洋子来说也会是一个梦,噩梦:洋子很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
回复[14]:
谢风阅读并评论
雪非雪
(2006-10-21 00:34:55)
等我找一找雷文。。。。
这好像是作者的一篇笔记。
回复[15]:
非雪好功底!
美子
(2006-10-21 11:24:02)
好像现代版“三木”越来越多,还有迷迷糊糊就信了,信了还执迷不悟的追随者也越来越多。
回复[16]:
雪非雪
(2006-10-21 12:38:28)
美子桑,谢谢你的鼓励。
回复[17]:
非雪,佩服!
蓝色海洋
(2006-10-22 20:41:32)
非雪,晚上好!
白天工作忙,晚上仔细地读了你的文章,没有深厚的中日两国文化的功底,是写不出来的。真了不起!
回复[18]:
蓝色海洋
雪非雪
(2006-10-22 22:52:57)
你总是鼓励我,谢谢。
这不是我写的,我哪里写得出来?光是阅读和翻译就已经很吃力了,呵呵。
回复[19]:
雷文 (2006-10-23 12:37:28)
雪非雪好,风好!呵呵,看到雪在我清韵专栏的留言赶了过来,这儿挺不错的!我有了儿子后又忙又累,还想抽空写点东西,所以也没空看雪老师的东西了。我们朋友们办了个文化文学网站,万语文化论坛,国内许多好写手都在此,很有趣,不妨去看看——
http://forum.16388.net/index.php
默克也挺好,他现在《花溪》杂志工作,办网站,收入尚可。
风好,简单交流一下我的意思:
世界文学谱系,也包括存在主义文学,存在主义文学是二十世纪世界文学思潮的一大流派,按照美国学者考夫曼的观点,其实老早的克尔恺戈尔、尼采、妥斯陀耶夫斯基等等都算是存在主义的先驱,甚至古典世界里侧重对人生存思考,而非逻各斯倾向的都被认为是存在主义的萌芽(考夫曼《存在主义》)存在主义对人在世界的体验非常看重,认为理性主义、从理念出发的哲学无益于人生问题的解决,它关注人的焦虑、矛盾、困境已经选择、行为、自由问题,尤其是现代人面临的生存困境,其代表人物是海德格尔、萨特、加缪、雅斯贝尔斯等等,尽管每个人思想不同,但贴近人的生存世纪和体验结构、关注人生困境和自由的大方向一致。存在主义对日本文学影响尤甚,除了椎名,另两位日本文学巨擘安部公房、大江健三郎都是日本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日本人学什么像什么,并且化为自己的文化,从中获益,获得和世界对话的现代性,这和中国截然相反。存在主义认识世界和自我非常深刻,如果不汲取类似存在主义等等现代文化思潮,我觉得一个人对世界和自我的体验,就很初等,这就好比,留日的、接受许多先进文化的坐在上海写字间里的鲁迅,其体验结构和深度与一个农民有天差地别一样。农民式的素朴体验,虽然生动,但绝上升不到很高的思想高度和体验深度。这就是我的意思。
下面有篇小文,也是回复别人帖子时即兴写的,可以看作补充说明吧:——
回复[20]:
雷文 (2006-10-23 12:37:57)
乡巴佬文学和世界文学
我看过一个叙利亚作家(叫什么的现在已忘了)的长篇《蓝灯》,那就不是世界意义的;中国作家,尤其是当代作家,世界意义的作品很少,或许有,但我们看不到,我听说尤凤伟的《中国1957》写反右写得很深入,但看不到。
但许多拉美作家的作品却是世界意义上的好作品。例如《百年孤独》,例如《交叉小径的花园》,例如《城市与狗》、《绿房子》,例如《中奖彩票》(科塔萨尔》,例如《追击》、《光明世纪》(卡彭铁尔)……
世界意义当然首先是被世界承认。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拉美作家写的大都是拉美的故事,而且,沾染着浓郁的拉美色彩。但我感到这只是其个性的组成要素。好的作品大概都有某种共性。我注意到,这些拉美作家无不接受西方人文主义以降的各种文化思想——包括哲学、社会学、心理学、文艺理论、文艺思潮等等的影响。马尔克斯非常崇拜福克纳。略萨青年时代就是萨特的信徒,绰号“小萨”。科塔萨尔长期在巴黎居住。卡彭铁尔作品中洋溢着人文主义的气息。博尔赫斯更是以自己的独特思考和后现代思潮接轨。——这里大概有人会嗤之以鼻,西方?为什么总是西方?为什么我们向他们学习而不是相反?这种虚妄的自尊,实际上和那些反对向美国学习民主的人是相通的。但这些人应该好好想一想,好的东西是全人类的,只不过是西方人、美国人早一步接触而已,为什么要把这全人类共同的财富,当作西方人、美国人专有的东西,而拒绝接受呢?这种狭隘非常要不得。我觉得近现代从西方开始的各种深刻的文化思潮,极大地丰富了人类的体验结构。正像略萨所说,一对读过彼德拉克诗歌的恋人,一定比一对整天看肥皂剧的恋人爱得深刻;那么,接受伏尔泰们,胡塞尔们,索续尔们,伽达默尔们以及萨特们影响的人,一定比断然宣布“我是农民”并拒斥现代思想的人,理解世界要理解得更深刻。——我把评论椎名麟三的文字附于后,日本作家之所以比中国作家有世界意义,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接受西方——你也可以说世界——近现代文化思潮接受得全面而深入,正像他们在一切方面做的那样。那些说起日本、拉美作家的杰出成就,就津津乐道于他们的地方色彩的人,一定是误会了。那些喊叫“中国气派”和“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的人,不是井底之蛙就是外强中干,内心十分虚弱。
当全世界越来越成为一个地球村,当世界联系得越来越紧密,当人们越来越承认这一事实——即全人类存在着共同的本质一致的人性诉求时,凡是一味强调自己独特,甚至独特到可以自外于人类的地方,一定有毛病。文学也是这样,凡是一味强调地方色彩的文学,一定是一种“乡巴佬文学”。老舍解放前的小说写得多好,够京味了吧?可是如果不是深受英国启蒙主义的影响,我认为他写不出来。中国的古典白话小说到清末民初,够圆熟了,如《文明小史》,如《孽海花》,更不用说等而下之的鸳鸯蝴蝶派,里面有一些好东西,但总体是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这样的小说传统发展下去,是没出路的,我总是搞不清直到现在还有作家不仅从形式上,且从骨子里,学习古典白话小说。——总之,老舍的京味是土的,骨子里却是洋的。沈从文也是这样,表面是土的,骨子里是洋气的。现代许多作家都如此。鲁迅,写《寒夜》的巴金,都如此。但自从延安所谓的“中国气派”提出以后,中国作家就一代不如一代了,他们或者表面是土的,骨子里还是土的;要么表面是洋的,骨子里是土的——他们仅仅是学得了西方文学的皮毛,现在看80年代的先锋小说,我感到非常的土,简直让人说不出话来。
如果用一句话说明什么是世界意义,那么也许是这样的:不管它的形式是怎样,它所表现的题材怎样,它的内涵,它所体现的体验,是能够诉诸人类共同体验、能和世界崭新的体验对话并在这种体验中产生深深共鸣的。我可以再举个例子,上海宝贝式的下半身跨国做爱体现的体验很土;而库切《青春》里探讨殖民历史在一个南非藉英国留学生心灵中产生的浓重阴霾,却很洋。前者只诉诸原始人类体验,而后者却诉诸现代人类体验,并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强烈共鸣。前者是乡巴佬文学,而后者是世界意义上的文学。
回复[21]:
姚晓珊
(2006-10-23 13:14:33)
[当全世界越来越成为一个地球村,当世界联系得越来越紧密,当人们越来越承认这一事实——即全人类存在着共同的本质一致的人性诉求时,凡是一味强调自己独特,甚至独特到可以自外于人类的地方,一定有毛病。]
...........................................................
我理解你的这段话,在我们教育学中也有类似的观点,看来教育学和文学也有相同的地方。
回复[22]:
采夫
(2006-10-23 14:00:33)
虽然不短,昨晚还是看完了。谢谢!辛苦了。非雪桑译的很好,作者写得也很精彩(教科书式的精彩)。
这还是俺到日本后第一次认真地读日本小说,还是篇存在主义小说。俺以为在国内存在主义的东西已经风化光了涅,看了雷光先生的评论觉得还是有人在关注。
别怪国内的老百姓只爱吃红烧肉,不会欣赏牛排。因为他们从小就吃惯了红烧肉,牛排离他们又太远。再加上这个浮躁的时代,大家都喜欢高干领导、李嘉诚、姚明,有几个人会去愿意把自己的注意力往平凡小人身上放放呢。
不过,我相信中国人也爱吃牛排的时代一定会来的。
回复[23]:
雪非雪
(2006-10-23 20:19:25)
采夫,阅读辛苦了。谢谢你
回复[24]:
雷文好!
风 (2006-10-24 17:20:29)
雷文好!多谢回帖,还这么多个字。我看回贴看不太明白时,就数字,字多我就高兴。
呵呵,开个小玩笑,千万别在意啊。
说真的,还真有一半看不懂。雷文的文中的那些外国人的人名,我只听说过三四个,他们的文章我一个都没有看过。一开始看到伏尔泰的名字我还一阵狂喜,哈哈,《战争与和平》来了,到底有个俺看过的。后来才想起来,那是托尔斯泰的。我又蔫了。
不是雷文的错,是我上次回帖时多写了几句,误闯到真正的文谈里去了。连基本的专门术语都不知道的我,看不懂是当然的。
本来该到此为止了。不过数数我上面的这几个字,太少,还一大半是搅浑水的,怕失了礼数,就多写几句。
我是理工出身的,看不懂的地方就拿熟悉一点的东西打个比方,猜着看。而且除了专业术语相关的之外,还有些能看懂。我也很赞成。
在我连猜带看的看来,
雷文说的“文学”,是指那些很高深的“纯文学”。“世界意义的文学”是指其中的更了得的那些,拿了或有可能拿诺贝尔文学奖的。按理工来说,就是那些世界级别大师们做的研究,拿了或可能拿诺贝尔奖或图灵奖的。
“世界文学谱系”大概相当于科学技术的学问体系。“存在主义文学”相当于其中的一个很重要学科或科目,具体相当于什么不清楚。代数与平面几何,或微积分,或群论,或广义相对论,宇宙不守恒理论等等,大概是其中之一或多个的组合吧。
这样以来,能大概明白个七八。很多话雷文说得很好。“日本人学什么像什么,并且化为自己的文化,从中获益”,“好的东西是全人类的”,“为什么要把这全人类共同的财富,当作西方人、美国人专有的东西,而拒绝接受呢?这种狭隘非常要不得。”,等等。我都赞成得很。
看不懂的,是说中国的“土”的那部分,以及对中国作家“土”“洋”的评价那部分。
用理工来比方,这个“土”,就是中国老祖宗干出来或留下来的东西。由于理工方面太少,不一定有统计意义。硬要比方,大概就是祖冲之的圆周率,郭守敬的授时历等等。
宣布“我是农民”并拒斥现代思想的人,按理工来说就是宣布“我是祖冲之郭守敬的信徒”,拒斥平面几何微积分的人。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中国文坛的人,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所以文坛上这样的人有没有,不敢断言。不过按常理推测,说“我是以祖冲之郭守敬为荣”的,可能会有。说平面几何微积分是没用的,除非喝醉了,没人会说。
有关中国作家“土”“洋”的评价那部分,也看不明白有什么必然性。只明白,我知道的那几个了得的中国作家,都被评为“骨子里是洋的”。这个“骨子里是洋气”是如何测定的,不懂。
最不懂的,就是“这就好比,留日的、。。。,农民式的素朴体验,虽然生动,但绝上升不到很高的思想高度和体验深度。”这句话。字面上都懂,但赞成不了。
“知识是全人类的”。谁都有可能去啃一啃。而且知识体系太大太复杂,谁都不可能去啃全,大师也只能把一小部份啃透。也很难说那一部分知识是缺了就不行的。有了一点基础,下面就靠个人了。需要啃的时候就去啃啃,至于啃得如何,啃透了能不能用它作出好的东西来,就只能靠个人的努力,悟性和运气了。
雷文好像在说中国没能出诺贝尔级的大师,而且原因是排斥存在主义文学。没出大师是真的,理工科也没出。原因在那里,难说。
一个可能是隔壁所说的积累。除了一见钟情,一个兔夹子架终身这样令人神往的罕见事情之外,大多是需要积累的。中国积累得还太少。
还有可能是环境吧。像采夫说的浮躁的环境。这还是好多了的,浮躁一点而已。中国这几百年来这样的环境,还真不多。一句“清风不识字”,上百人头落地的环境是大多数。那样的环境,别说大师了,能保住条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文学向来是与政治有关的。即使文学不去惹政治,政治还要常来整整文学。
而且,文学并非一定要知道存在主义,达到有世界意义的,高深的文学。能使人看了有启发,有感慨,就是好作品。像日经新闻正在连载的历史小说,《创造了世界的男子汉 成吉思汗〉,就是通俗的历史小说,我就更爱看。现在写的更是一段了得:曲艺人向成吉思汗唱历史戏,讲司马迁史记中冒顿单于列传中的,60人马创天下的故事。促使成吉思汗豪气大发,接下来该是统一漠北了。
一点门外汉的看法。如果看错了,别怪。
种地去了。
回复[25]:
雷文 (2006-10-25 11:35:07)
风好,帖子不错,用理工科类比文科,很有想像。王小波原来也是学理工的,把逻辑思维用于文章中,也好得很呢!
其实,我说的“存在主义文学”只是和比方,用于说明日人学得透。还有“西方人文主义以降的各种文化思想——包括哲学、社会学、心理学、文艺理论、文艺思潮等等”,如果我们虚心学习这些,恐怕和风兄说的,“积累”,亦差不多吧?“圆周率”、“授时历”什么的,再学习,也不是积累,恐怕还得向人家学习微积分和量子力学吧?
回复[26]:
风 (2006-10-25 12:36:25)
雷文好!
确实,“西方人文主义以降的各种文化思想——包括哲学、社会学、心理学、文艺理论、文艺思潮等等”,很应该虚心学。学上一二十年,就会改变一代人,社会也会不同了。
中国确实也有对“西方”二字过敏的倾向。如果有些大腕能把中文的叫法改改,比如把“西方人文主义。。。”等等都改成“世界人文主义。。。”,来个与时俱进,国际接轨,也许会更顺利一点儿。别管挂什么头,卖的肉好,就行。
祖冲之的圆周率等等,是没有太多可学的。东西太少,花不了多大工夫就能学个大概。
不过如果有人愿意钻研,也不错。好像祖冲之的圆周率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还没有确实的事实被确认。如果能钻研明白,也是功德。不过也确实不能大家都去干这个。大部分,还该学学西方的东西,那是真管用的。
回复[27]:
红叶
(2006-12-30 18:06:40)
“椎名麟三,原名大坪升。1911年生于日本兵库县。1926年姬路中学退学。1929年,18岁就职于铁路公司。因参加劳动运动……”
上文中的“劳动运动”是否可以译为“工人运动”呢?哈哈不好意思……谢谢!
回复[28]:
雪非雪
(2006-12-30 19:32:34)
红叶好。
谢谢你的提醒。这一段是我自己添加在这里的作者资料,译成中文时没仔细推敲。看见汉字写作“劳动运动”就直接用了。关于日本的“労働運動”这一概念,中文权威资料不知是选择了哪种译法,一时间找不到可靠的资料。或许译成“工人运动”更合适。
找到一个《中学生社会科 历史》的中文PDF文件,其中《日本的进程与世界》一章中有《劳动运动和社会运动》小题目。
……
总之,非常感谢。
欢迎再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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