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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往事

赵海成 (发表日期:2007-03-24 11:24:23 阅读人次:1871 回复数:5)

  2006年11月,一座4层楼的老建筑被几台巨大的吊车上的吊锤,花了两周的工夫,凿成了一片瓦砾。随着这座旧楼房的消失,勾起了我对许多往事的回忆。

  
我是在1960年随父母从内蒙古呼和浩特搬来北京的,当年才5岁,而今年我已经快52岁了。从47年前我们一家人搬到北京那天起就一直住在这座楼房的二楼。它位于北京市西城区月坛南街的一个大院儿里,离西二环路很近,徒步到金融街也不过10钟时间,是当今名副其实的黄金地带。这个院子原属中共中央华北局机关宿舍,曾住过许多高级干部。楼房的外表看上去灰灰的,显得有些陈旧,但内部却很讲究,都是水磨石地板,房顶相当高,阳光、通风条件都特别好,居住很舒适。据说它还是用建国初期修建北京十大建筑物时所剩下脚料盖的呢。

  
时过境迁,华北局早已被取消,老住户走的走、搬的搬,这座大院渐渐衰败了,成了没人管的大杂院。我在日本期间,老母亲一个人一直坚守在这里,直到拆除前的一个月。随着北京市的发展和2008年奥运会的迫近,这样的老旧建筑物也的确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住在里面的居民都得到一笔还算可观的搬迁费,然后“自谋新家”。在这里将建造一座属于国务院直属机关的办公大楼。

  
说起来,在我们这一带,这座楼房还算寿命长的呢,周圈的其他许多建筑物十几年前就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漂亮的高楼大厦。有一次我时阁5年从日本回国探亲,竟在家门口迷了路,说明这一带变化多么之大。

  
在我家西面只有几步远的月坛派出所,过去只是个二层的简易小楼,我小时候常到那里看热闹。最常见的就是民众扭送小偷到派出所的那一幕场景。小偷被民众抓到后一般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扭送途中也是走一路打一路。小偷尽管可恨,但也真有点惨不忍睹。

  
通常是在派出所门口看热闹的我,突然有一天也成了那里的“嫌犯”。那时我小学5年级,正值文革混乱时期。有一天我中午放学回家,见我们那个单元门口前站着一群人,他们看到我后,马上指着楼墙壁上的一行粉笔字问我,这是不是你写的。那一行字是“狗特务万岁”,我仔细一看,认出“狗特务”三个字的确是我的笔迹,记忆中我写的是“打到狗特务”。因为两周前正好造反派来院里抓人,他们喊的口号就是“打到狗特务×××”。当时我可能没注意,写的“狗特务”三个字正好压在了别人写的“毛主席万岁”的“毛主席”上面,前面的“打到”二字已模糊不清,后面就变成了反动标语“狗特务万岁”了。有一位邻居马上对我说,你赶快去派出所投案吧,刚才来过好几个警察,还照了相,并留话说,谁写的,赶快去交代。我听说后有点紧张,没进家门就直奔月坛派出所“投案自首”,一位警察叔叔连咋带唬地说,从字迹看就是一个人写的,你要老实承认。我说,不是我写的就不是我写的,而且“狗特务”怎么能“万岁”呢?我年龄虽小,但也知道为自己辩护。那警察其实心里很清楚,他最后说:“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要到处乱写乱画了。”

  
我从小喜欢画画,我们那个楼房的外墙壁上到处都有我的作品痕迹。从那次“反动标语”事件之后,我把所有的粉笔都扔掉了。如今那个墙壁变成了废墟,而老的月坛派出所在好几年前就已“鸟枪换炮”,盖起一座10层的大楼房。作为北京市最大的派出所,月坛派出所现在的在编民警就有108人,担负着维护北京市西城区大部分地域的治安任务。

  
在月坛派出所斜对面很早以前有个小人书店,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去的一个地方,有点像日本现在的“漫画喫茶店”,但里面的设备极为简陋,只有几条长板凳,付给店家几分钱就可以租小人书坐在那里看上半天。从派出所再往西走7、8分钟,有个叫“工人俱乐部”的电影院,我在那里不知看过了多少部电影。有一阵子,北京流行放日本的战争片。我当时还不够年龄看这种内部电影,为了进电影院,我找来一副眼镜带上,再穿上爸爸的中山装,绞尽脑汁冒充已成年蒙混过关。当时我在那里看过《山本五十六》《日本海大海战》《啊,海军》《虎、虎、虎》等日本影片。第一次看日本战争片,给了还是中学生的我极大的冲击。听大人们讲,这些电影都是为战争歌功颂德的,可我观看后反倒越发觉得战争的恐怖,尤其是影片中出现的日本军人剖腹自杀的血腥镜头深深刺激了我。

  
工人俱乐部旁边过去有一条铁路,每天都有好多辆火车从那里通过,我最喜欢站在栏杆前看客车通过,有时还和列车里的人相互招手。沿着铁轨一直往北走是北京展览馆。夏天的夜晚,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到这条铁路附近逮蛐蛐。还时而看到铁路边黑暗处男女野合的身影。

  
从电影院再往西就是玉渊潭公园了,那里的运河、湖泊是我少年时代经常游泳和捞鱼的地方。有一次我在运河闸口处淌水玩,不小心滑进了闸口下面的漩涡之中,一位路过的工人跳进水里救起了我。那天回家我没敢把此事告述母亲,因为她早就说过不准我去河里游泳。但是,晚上当我躺进被窝里时,越想白天发生的事就越后怕,最后竟哭了起来。母亲忙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我才向她坦白自己白天差点没淹死的经过。

  
从我们家往东的变化就更大了。在我刚上中学时,现在的二环路和金融街一带还是老城墙和护城河。我当时常爬到城墙顶上去玩,还到护城河去捞鱼虫。当时的北京出现过一阵养热带鱼热,我也养了好多条叫作“孔雀”和“红剑”的热带鱼。

  
上个世纪70年代初,北京开始拆城墙,周围变成了工地,堆满了建筑用生石灰。一个小伙伴不知从哪听说,生石灰放入玻璃瓶加水盖盖后能爆炸。我们就从城墙边偷了一袋子生石灰做起危险的试验来。找来一个带盖的大玻璃瓶,放入生石灰,灌进水去,拧紧瓶盖,然后躲到好几米之外等着爆炸。半分钟过去了,还没动静,一个伙伴走近想去看个究竟,就在这时“轰”的一声,石灰瓶爆炸了,那个孩子满脸是血和白灰浆。吓得我赶紧找了一辆三轮车驮着他去了附近的儿童医院。还算幸运,他的伤势不算太重。

  
从我家向东走一刻钟就能到西长安街,那里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我上的小学叫北京育英小学,位于北京的西郊。40多年前,学校周围都是农田。我去学校乘的是38路公共汽车,车顶上驮着一个很大的煤气包。那个年代中国石油非常短缺,有不少公共汽车都是靠车顶上的一大包煤气驱动的。

  
我小学3年级时北京开始修建第一条地下铁。与日本的地下挖洞式工程不同,北京地下铁工程都是从地表挖坑开始的。工地就是在我上学的路上,可以说北京第一条地下铁是在我眼皮底下建成的。

  
长安街是北京最主要也是世界上最宽的街道之一。40年前的长安街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高大建筑物,从复兴门的广播事业局大楼往西,除了总工会大楼和军事博物馆之外就没有什么高的建筑物了。从复兴门往东一直到北京火车站也是隔几里路才能看见一个像样的建筑物。依次数下去有民族饭店、民族文化宫、电报大楼、北京饭店、天安门广场以及两侧的人民大会堂和历史博物馆、再往东就是老北京站。长安街上这些屈指可数的大型建筑物,当时看它们感觉特别高大宏伟,可现在比它们更高更大的建筑物在长安街两侧比比皆是。

  
长安街亦给我留下许多少年时的回忆。上中学时,只要一有外国元首来访,我们都要拿着花儿列队到长安街上夹道欢迎。气氛上有点像今天的北朝鲜。我还记得我去欢迎过罗马尼亚的总统齐奥塞斯库、埃塞厄比亚的皇帝海尔塞拉西、柬埔寨的国王西哈努克等等。每逢十一国庆节,我们还要列队到天安门广场上去组字,即由几万人手中不同颜色的花组成巨大的标语和图案。也就是在那时,我见过两次毛主席。他站在天安门城楼正中央,向我们挥手。然后我们欢呼着“毛主席万岁”涌向天安门。

  




 回复[1]: 童年的记忆 陈某 (2007-03-24 11:56:00)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想起小时候也去过书摊借小人书的。

 回复[2]:  蓝色海洋 (2007-03-24 19:04:37)  
 
   海成兄,你好啊!看了你的文章真亲切。我北京的家就在你家的北面。你说的那个工人俱乐部,是叫“三里河工人俱乐部”吧。它旁边的铁路是从永定门火车站,途经广安门火车站到西直门火车站的。是去八达岭,呼和浩特,包头的必经之路。从三里河工人俱乐部沿着铁道往北两站地就是我家。月坛派出所的老所长王平,还有民警王永泰,丁永凯,王振宗你还记得吗?玉渊潭公园也是我小时候经常游泳的地方。还有月坛公园里的少年之家。

  
要说得太多了,等我回日本以后,我们再细聊。祝海成兄天天快乐!

 回复[3]: 蓝色海洋,你好! 赵海成 (2007-03-24 19:33:18)  
 
  管你叫海洋兄吧,读过你的回忆文章,很感动,再看了你上面的留言,知道你应该比我年龄大一点,总之我们应该是同一代人,经历也有相似之处。你记忆的那些地方都很准确,应该说比我还清楚。月坛派出所里的人我谁也不认识,不过我的户口至今还在那里。过几天我还要去换新身份证呢。你再回北京时一定和我联系一下(13910621687),也祝你天天快乐。

 回复[4]:  老三 (2007-03-24 19:54:02)  
 
  四十岁以后就开始回忆了。

 回复[5]: 月坛派出所是6层楼 赵海成 (2007-03-25 17:30:45)  
 
  今天我路过月坛派出所,看是6层楼,我写错成10层了,不好意思。

  


  
下面的照片是金融街,过去这里是老城墙和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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