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心│祁放│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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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开的心
祁放 (发表日期:2019-07-18 16:16:59 阅读人次:1520 回复数:1)
七月。梅雨还在东京的天空时大时小的停留着，庭院的草已经疯长的无法无天。我的面前是学生最后一节课的课题发表的作业。　　外国语大学中文专业的三年级学生的自由发表，原本并没有期待什么。春季一开学，他们也开始了紧张的求职活动，来上课时，都是一身整齐的西装，为了下课后能直接奔去面试或者参加企业的说明会。课题的演习或发表，应付一下老师能取得学分也就好了。　　课间，跟他们闲聊时，会知道他们的许多苦恼或想法，或是关于找工作的，或是关于兴趣团组的活动情况的，或者关于朋友关系的，这些反而都是是在课堂上听不到的内容。日本的学生老实，认真，是每个外籍老师公认的事，闭卷考试也基本不用担心作弊什么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是别人怎么看，而是关系到自己的品德和信用问题。　　“今天，我坐电车时，遇到一个老人，好意为他让座，反而让老人很生气，她问我说，'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一时，弄得我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男生说。　　几个女生笑了，说，“这种情况我们也遇到过，我们遇到这样的情况时，一般什么也不说，会装作要下车，或者不让老人察觉是为了让座而有意移动到别的车厢去。这样，如果这个老人需要这个座位，她就会自己去坐，双方也就不尴尬了。”最后，还说了一句，说这叫“什么都不做的温柔”。（何もしない優しさ）　　直译成＂什么都不做＂，自己也感觉有些味道上的欠缺，日语的有些语言表现是汉语比较难翻译的，（当然所有的语言都同样）尤其是那语调中的委婉和字面上或字面下的那种只能感觉无法一下子翻译到位的东西，需要长久的感受，琢磨，了解和习惯当地的氛围和环境，才能理解的比较准确。（当然，反之也一样）比如，学生们遇到的这种情况，是在做好事，但也需要如此地为对方着想，且要读懂那个状况中的空气。日本文化的细微细致可谓非常自然地渗透在生活的日常琐细里了。　　与中国的学生交流时，常会听到的词句是“做什么什么”。我回国和朋友们交谈，听见他们说的最多的也是“做这个”或“做那个”。做什么或许是现在中国人的一个常态吧？而什么都不做，还是一种温柔，让我有着在夏日的炎热和焦躁中，感觉到一种细细雨丝的凉爽和微笑。　　我翻开了学生作业。一个学期下来，我们已经互相熟悉，这些学中文的学生，在最初选择中文专业时虽然理由都不相同，但一起坐在三年级教室里，选修中国文化这节课时，已经多多少少地拉近了距离。每学期一次的自由选题，权利下放给学生，是想知道他们关心什么，想知道什么。他们选择了主题后，每个人要针对这个主题，谈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当然，内容必须和中国有关。　　这次，他们选择了一个中国电影《飞越老人院》。我没有看过这个电影，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对中国的老人问题关心。在中国，社会的老龄化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也逐渐形成鲜明的趋势，老人的身体健康，寿命增长，原本是社会进步和经济繁荣的标致，却因为孩子少负担重、形成了另外一方面的问题的情况当然我是了解的，但让我详细地说明这方面的问题的原委和解决方法，我也得再去请教专门的社会学家了。　　学生的看法和意见五花八门，但有一方面是统一的，就是非常关注中国的老人化问题和在现代经济发展社会中，中国传统文化的未来社会走向。　　我赶紧找来电影。我印象中的养老院都是多年以前的，那时叫敬老院”，偶尔看过报道上小学生去慰问表演过的新闻。过去，我当然不了解他们的世界，老人也根本没有成为一个问题去值得国人重视。来外国久了，也有机会游走着各种国家和地区，却也不曾很深切地关注过这个方面。直到有一次，去美国陪朋友去看望他住在养老院的父母，才用自己的眼睛了解了西方的有关养老文化。西方的老人们自然地把养老院看成他们老时的归宿的坦然，他们在那里愉快的渡过和享受他们金色的老年时光。当然如果用中国的传统美德的孝敬，比较西方的社会养老，我们的文化上会更多一些东方的温情，却很难说谁优谁劣。然而，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经济发展，让中国已经翻天覆地的在很多方面和国际接轨，老人问题也接轨了吗？　　《飞跃老人院》让我很愉快很欣赏，好久没有看这样的片子了。电影里的老人们在老人院的生活和智慧，中国的国情和传统思维在时代的变化里、以及和家庭观念所发生的碰撞里，让人时而会心微笑，时而感动唏嘘。尽管老人们性格各异，来老人院的原因也复杂不同，但无疑，中国人的生活情趣和中国式的幽默和味道渗透整个电影之中，让老人可爱、让老人可敬的同时，也给我们这些未来的老人对这个事情多一些思考和探索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无启迪。　　学生们的着眼点来自于他们对中国文化和社会的理解，对他们来说，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或近三十年社会的变化都仅仅限于他们三年来的书本上的学习，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我所描绘的三十年前的中国社会、和三十年里中国所发生的变化多么巨大。而且，除了经济发展以外，最大的变化还是人的思想观念的转变。对他们来说，实际接触到的中国社会最多也只是去中国的大学留学的半年或一年，而中国的大学，与城市市民生活的距离，怎么说也是有着一大段的。　　他们说，中国的老人乐观积极，中国的老人在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里，为中国经济的腾飞在起步阶段做出了最艰辛和最真诚的努力；他们说，老人们在老人院里的故事里所折射出的中国社会家庭的传统观念、人情世故、以及社会因在经济发展阶段中的变化而变化，让他们觉得，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受到西方文化冲击后，在社会普遍追求经济利益的风潮里，也并没有消失地那么令人悲观，至少仍然保留在中国人的心灵深处。　　我被学生们的认识感动。　　离开中国以后，时常有来去国内的机会，有跟各种各样的人接触交往，有很多网络信息可以随时了解，也会有一些想法上的冲突，也会发生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情，但自己或多或少地、自觉不自觉地、会去用别的文化的长处去比较中国文化的短处，用别的社会的文明去抨击中国社会在发展过程中所呈现的弊端，用别处的风景去讥讽国内因建设而产生的破坏。　　而我的学生们，他们那么年轻，他们用他们敞开的心，用他们干净的想法，去关心着一个正在飞速奔跑的国家的的脚步。他们用他们纯洁的眼睛注视着中国，他们真切的希望中国健康而全面地发展，他们并不因为自己年轻就忘记年老的长辈，虽然他们也看到了街道上的污垢，也并不喜欢破坏性的建设，但他们却并不因此而否定整个世界。　　　　2015年7 月8日于日本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