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秋天,会马上想到柿子红红的果实,想到天凉,想到中秋明月,想到落叶,想到蟋蟀的无奈,想到菊花的冷艳,然后,就准备过冬的衣物,就感到一年时光流逝得飞快,就叹气一天冷过一天的日子……
我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秋天仿佛有一种愁绪自然飘在空气里,会比较容易地伤感和无奈。
或许因为小时候生长在北方,对秋天的认识仅仅是看到树上的叶子从绿变黄、干枯,然后等最后几片叶子被瑟瑟寒风吹落,就一下子进入了冬季。秋天的北方的山上,柿子变红的同时,就已经被摘离了树枝,野菊花的花瓣伸开也只有那么几天,悬崖边的小酸枣还没颗颗红透已被北风吹干瘪了。记忆和印象里,秋天好短。
还有一个和秋天有关的记忆,是一件毛衣。
大概那时我七、八岁的样子,很期盼过在遥远内蒙工作的二叔来我家,二叔来信说,会给我带来一件新毛衣。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却因为身体瘦小,一直和之差一岁半的大弟弟混穿衣服,而且在那些年的各种的“运动”年代里,没有新衣服是常态,也衣服的颜色也只有绿色,褐色和深蓝色,作为一个小女孩儿,内心真是十分渴望二叔说的毛衣,而且,二叔还说那件毛衣是黄色的,而黄色又是我喜爱的一种颜色,那个黄,一定是柳绒的黄或鸭嘴的黄,或者蒲公英的黄或菊花的黄也行,我当时很坚持地这么认为黄色就是这些,那时没有见过柠檬,没有见过香蕉,不然我也会期待柠檬和香蕉的黄了。
二叔如期来到我家,我给二叔倒了一杯水,就倚在二叔身边不肯离开,妈妈赶我,说你先到里屋哄着着小弟睡觉吧,大人说话……
小弟睡着了的时候,我从里屋出来,爸爸停下说话,叫我说,快过来,你二叔给你带了新毛衣了。
二叔笑呵呵的把那件毛衣从背篼里拿出来时,我的热切和期待瞬间冰冻,那毛衣竟然不是我想象中任何的一种黄色,它是原色的骆驼毛织的,当然是驼色……驼色怎么可以说成是黄色啊!而黄色又怎么能不是蒲公英或菊花的颜色啊?
蒲公英和菊花,一个春花一个秋色,却是那时唯一在路旁和学校的院子里不被砸烂的、不属于资产阶级的、可以安心开放的花了。
那时的我真的不太懂事,全然不知道那件毛衣花费了当时还是单身的二叔好多日子的伙食费,全然不知道那是二叔费了多少劲儿才找人把驼毛捻成毛线,又麻烦别人一针一针地把毛线织成毛衣。而那个年代,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奢侈”,即使在北方的寒冷的冬天,一般人除了一件棉袄以外,哪里还能拥有一件真正毛线的毛衣啊,而且它是骆驼毛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那件毛衣不是我想像中的黄色而耿耿于怀,后来的好多个秋天,我对在秋日里唯一能见到的黄色,那在风里摇曳的小小的野菊花,充满了爱怜之心。
以后,来到日本,住在东京,惊异地发觉秋天的表情其实不是那么单薄和整齐划一。
秋天的脚步很轻,一点儿一点儿地,而且婀娜多姿地从夏日的深绿里走来,梨子熟了,苹果红了,葡萄紫了,菊花更是有着红白粉黄等各种各样的颜色,还有那些枫叶,在庭院在山间黄红相映,与蓝天相互映衬,又有波斯菊(秋樱)温柔低语浅浅地笑,橘子在绿的叶丛里像是无数的灯笼,柿子在叶子掉光的空荡的枝丫上仍旧温暖着山坡和安静的小院。
秋的味道混合着甜蜜和温馨,在中午的阳光里散发着其他季节所没有的温柔,而外苑前东大内鹅黄的银杏叶铺满清晨寂静的通勤通学路的时候,更成为了哲学的氛围和特别。
秋的大地开始安静下来,它似乎是从容地整理着从春天一路走来的忙碌和夏日炎热的烦躁,在明亮和多彩的同时,隐约着那随处都在的淡定和宽容。
秋的表情各种各样,或许只要我们自己能安静下来多留意点儿,就能听到秋的话语。
它让我们别那么急着赶路。秋日的阳光依旧柔和,你是花儿,这时也可以不慌不忙地开放,你是果实,也不必匆匆和树枝离别。你可以选择你自己的心情和方式慢慢走。
在冬天还没把寒冷变成冰雪之前,我们真的有足够的时间在秋天里找到自己喜欢的颜色,也可以随心所想地,做出自己的表情呢!
2015年10月2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