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思想和感情走出去│杨文凯│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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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思想和感情走出去
杨文凯 (发表日期:2006-08-12 11:52:52 阅读人次:1561 回复数:3)
20岁之前，我读书上学，考好成绩，做优等生，入名牌大学，一帆风顺，水到渠成。我差不多认为这就是生活本来的面目，顺理而成章。直到有一天，一位来自农村的同学在宿舍里闲聊时无意间说起：我很羡慕上海同学，你们小时候有玩具，还可以看连环画小人书，生长在城市里见识也广。我小时候在山上割猪草，在田里浇粪施肥，什么苦都吃过。——他的话对我而言是一颗精神炸弹。那时，我们坐在同样的课堂上，肩并着肩，但我想我是比不上他的，无论是遭遇的坎坷还是付出的努力都不如，我第一次明白了自己走过的日子有多狭隘。显然，一部分人拥有城市生活的权利或与生俱来的优势，这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在某种先天性的骄傲中滋养起来的所谓自我，也毫无价值可言。　　那时候，另有一位从小生长在香港的女同学也闯进了我们的世界。她的性格活泼明朗，敢想敢做，虽言行时出冒昧，但真率可嘉。在我已习惯并深深感染了上海小市民式的瞻前顾后，行事暧昧，从不明确表达自己想法的地域习性之余，她与大多数内地同学性格上的反差，被放大成开放的海外与闭锁已久的内地之间的区别，我着实感到了冲击。现在看来，当年的体认不无夸张，有些差异纯属个人性格特征而已。但当时，我真是通过对比她的真性情而映照出自己性格上的弱点，这是我认识并不满自我的开始。　　这些生活中的往事连缀起来，相对我个人的意义深刻无比，其结果是使我在20岁左右便有了让思想和感情走出去的可能。我的意思是，我不再囿于那种备受社会追捧而一度高扬无比的所谓“自我”，迄今，我再也没有搞错过“自我”在社会中的位置。　　十余年过去了，从中国到日本，从艰苦的打工生活到重新拾起自己喜欢的文字工作，从结识萍水相逢的黑户口到相交平易亲善的日本友人，我总是习惯于发现并理解他人身上的长处，并对每一个努力着的个体表示敬意。在这个人事鞅掌，南北纷驰的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恐怕就是莫名其妙的自我抬头，有时近乎无聊而且有害，我以为。孔子提倡“ 三人行，必有吾师”，其真义不妨逆向解读为必须抑制、摒弃个人无益的自我膨胀。世间的自由包含着两个层面，表层是摆脱他人的束缚，表现为翻身农奴做主人；深层是摆脱自我的束缚，表现为主人不再端着主人的架子。超越自我，不只是形式上的，需要外在动力，更需要内在勇气。　　偶尔翻到一本文摘上提到“30岁之前你该干什么？”，涉及走出“自我”的大命题，不仅有趣，而且有益：30岁前，你一定要干净彻底地消灭自己想当伟大人物的梦想；30岁前，你应该清醒，所谓过生活，过的就是你身边有数的几个人，单位的上司、同事，家里的爱人、孩子或邻居，社会复杂不复杂与你无关；30岁前，你不应该再为人生观问题而苦恼，比如不再苦于追问活着有什么意义；30岁前，不要再以自杀幻想的方式来排遣暂时无法克服的坏情绪，或拟想自己死后别人都悲痛欲绝，也不再使用“孤独”之类感情夸张的词语……以上建议的对象，是在思想和感情上尚未走出去的人，亦多有自嘲的意味。说老实话，要做到这些是不容易的，尽管我们这代人已年过30，但我们都有过自命不凡的“ 自我”，于今或成负担。从大学到现在，我自视为最有益的人生收获，就是学会了善意地理解别人，也不惮于善意地理解自己。我为此感到轻松，乐观。　　在思想和感情逐渐走出去的日子里，生活变得更加多彩，世界显出无限宽广。从此，我不再刻意于恪守“人生而平等”之类的伪命题来为自己壮胆张目，相反，我倾向于认为，生而平等者，结局终难维持平等；生而不平等者，倒可以靠追求来达成平等。新的人生观有了起点。　　２００１。１０。１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