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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鸟粪

九哥 (发表日期:2007-02-23 11:23:01 阅读人次:1842 回复数:0)

  (纪念鸟羽老人和无名老战士)

  
一片肃静,连隔壁的狗哑叫了两声都格外破坏情绪。会场总来了上百号人,人人都穿着黑色的丧礼服。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日本人的“お通夜”,用毛主席老三篇《纪念张思德同志》的话来说,就叫“追悼会”。

  
我之所以参加这个追悼会,是因为那被追悼的,就是我隔壁开花店的老人。

  
没有哭泣嚎叫,敲锣打鼓喇叭鞭炮,更没有铺天盖地的祭礼品,只是一片肃静。这种肃静又让我想起,那年神户大地震,尽管受难者达4千多人,据报导说没有混乱,没有偷盗,没有哭泣。日本人,是个何等倔强而具有自我情感抑制的民族啊!

  
我得到老人去世的消息是昨天晚上。邻居按门铃通知了我时,惊讶之余,就不知道怎么是好。就住在隔壁,前天见面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起我与那老人的关系,虽然隔壁了两年,但除了一般邻居性不可避免的“早上好”“忙吗”“再见”外,从来没有过更深的交道。尽管如此,怎么说也是就住在隔壁,不送个5万10万日圆,总说不过去。(总不能买个大花圈送给开花店的。)因对日本这些麻烦事一无所知,只好打电话请教了离婚了的由佳利。“明天你只管自己穿套黑西装,要戴黑色的领带。其他的我来安排。”

  
“其他的我来安排。”改不了的毛病,口气同过去一点没变。

  
晚上六点半,前任老婆由佳利开车接着我一起去了会场。在停车场,她告诉我∶“我们不是近关系,送多了钱会失礼的,一般是3000到5000日圆。这样对方受得最舒服,多了,让对方觉得很沉重,以后还要操心还礼的事。”她把5000日圆放进一个白色的,很讲究的专门信封里,上面写上了我们两的名字。

  
那排在一起的名字,又勾起我们过去的许多事儿、、、

  
每次在这种时候,我都尤其觉得,住在日本,有个日本老婆是多么的有用,哪怕是个离了的。

  
在接待处登记了名字,交了礼信封,受了回礼后,我跟着人流往会场里走去。这时,又是由佳利把我拉住∶“我们是远关系的,站在后面就是了。”于是,跟着她,我们站在最后面,站在毛毛雨刚好飘不到的边边上。

  
两个穿着白衣服戴着黑帽子的“神者”,像喉咙被桃子卡住了一样,憋出些连日本人也听不懂的声音。“跟着别人鞠躬就是了,很容易。”由佳利又教我说。“跟着别人鞠躬”这在日本练习了多年后,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的事,恰巧今天,因昨天睡歪了脖子,每次都要辛苦我那几根因肚皮过剩而很碍事的腰骨。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接着又重复一次,再重复一次,再重复一次、、、再加上左右邻居的鞠躬、又鞠躬、再鞠躬,我算不清有多少次,但至少要比我一个星期的练腰运动量多几倍。

  
人越来越多,我们被人流推到了前面一些。这时,我看到了老人的照片。那照片正好是以我家停车场的一角为背景,那个燕子窝便清楚可见。

  
顷刻、几年前我买房子的情景又重现在我的眼前。找到这座三层楼的房子时,当时还在任的老婆由佳利也很满意,一楼有三个停车位(这在日本是很奢侈的)三楼有个大阳台,房子面向东南西,只有北是隔壁的花店。走出100米就是超市。(所以我很少用冰箱)500米以内就有小学,这对我当时一岁女儿的将来,无疑是一大便利,楼房离地铁站也很近、、、“最最要紧的是,你将有一个好邻居,隔壁花店的老人,是个蚊子咬到身上都会担心自己的血没营养的好人。好邻居可是钱买不到的呀!”那卖房子的人这样说,九哥还怎么好开后还价。

  
房子买下来后,我才发现周围有一些前房主留下的小树。我必须坦白,直到今天,我没有操过一丝心,浇过一滴水,但那些树却都很自觉地长得整整齐齐,甚至连树的周围都长不出杂草。事实上,我基本上没有注意过它们的存在,只是偶然看到老人在浇水或修枝,才尽量避开装着没看见。

  
第二年一开春,燕子回家了。我也听说过惹燕子的屋子有福气,但燕子大便刚好落在我车门的地方,也的确是很讨厌。我甚至想到过要去卖一双便宜的男式高跟鞋专门对付这个场面。一天,我站在车外,望着那燕子窝里的两只小宝贝。对笑着走了过来的老人说∶“这燕子也真是,住在我家不付房钱也就算了,还留这么多肥料。”

  
第二天,那堆燕子肥料就不见了,而且从那天开始,每天早上我开车出门之前,和下午我开车回来之前,那块燕子产肥区都下过雨。有一次,正好给我撞上,躲闪不及,我只好向老人道谢。老人却说∶“我没经同意就拿你家的肥料养花,失礼失礼。”

  
久而久之,我丢在外面的自行车下雨天被包上塑料布,来了大邮件代替受理,等等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自然地成了“不用谢”的默契。

  
追悼会还在进行,我又看了看会场周围的环境。在会场外面,摆了一些花篮,上面除了一些个人和团体的外,还有写了“区政府”“地方委员会”等等公务机关的。花店老人应该是个极其普通的老百姓,怎么可以惊动政府?!

  
不知怎咋地我意识流突然飞到了九哥国际网,那位在《文学投稿》里写过文章的湖南老战士。也就是这两天,一个叫“某护士”的网友贴了个“老战士去世通知”。从老战士过去的贴文来看,他是一位做过地下工作,解放后历经历次运动的老革命,老干部;而据某护士的情报∶“他去世时身边无亲人、、、现在正以无人收尸与原工作单位联系、、、”

  
当参加追悼会的人们,一一向家属问候时,由佳利突然喷出股泪,我虽然避开了对方亲属的眼睛,也差点没咬破嘴唇。

  
由佳利开车送我回家的路上,问∶“鸟羽老人去他界你也很伤心吗?”

  
“那老人叫什么?鸟羽!怪不得那么喜欢鸟粪。”

  
九哥

  
于名古屋田舍

  
说明∶此文不算作品,算是我对日本鸟羽老人和中国无名老战士的一份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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