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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的回忆

刘大卫 (发表日期:2008-12-07 01:27:25 阅读人次:5541 回复数:33)

  《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的回忆

  
吾 丁

  


  
多年以后,一个纯粹偶然的机会,我在网络上突然看到署名“严锋”的作者写的一篇关于吉他演奏的文章。一下子勾起了我对于80年代“吉他热”的回忆。严锋的文章写得极好,极好。他是我们复旦的,我好像听到过他的名字。中文系,大概是82级的,他弹古典吉他。简单地说,就是上台以后坐在凳子上,左腿踩在一个脚凳上弹尼龙弦吉他的,那一拨的。而我,则是如他文中描述的,往台上一站,“脖子底下挎个冲锋枪般地抱着吉他”一边弹一边唱的,那一拨的。

  
-----是为题记。

  


  
1. 秋波。

  
我跟严锋不熟悉,我最熟悉的是秋波。王秋波,男,汉族,北平人,无党派单身(当时),吾校中文系85级(或86级)学生。年纪比我大,却进了比我低的年级,为什么呢,因为他弹吉它使他的求学之路曲折了一下子。

  
他本来是北航的,因为沉醉于弹吉它,什么都不干,逃课,不交作业,考试不及格,最后让北航给开除了。开除了怎么办呢?没有文凭不好混啊,怎么也得有个学上,高玉宝还混了个小学毕业呢。他就重新参加高考,嘿,考进了复旦大学中文系——牛人啊。

  
我们学校有很多省份的状元,也有很多奇才怪才,但是大学退学再考进来的,我还没听说过。

  
也许他天生就是学文科的材料,身材不高,温文尔雅,戴一幅大眼镜,走路还有点佝偻。烟不离口,中指与食指都被尼古丁熏黄,牙齿也是黄的。

  
我问他古典吉他为什么弹那么好,他说他练得很苦。

  
他说:我练轮指,冬天坐在院子里练,人都快冻僵了……这句话我至今印象深刻。

  
秋波和我都是“吉他协会”的成员,他弹古典,我玩弹唱。论到吉他演奏的真功夫,还得看他们那一帮子,但是开晚会,则要靠我们这些唱歌的招徕观众。

  
我第一次听《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就是秋波弹给我们听的。那美妙的旋律,高难度的“轮指”,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当时,弹古典的入门曲目,肯定是《爱的罗曼斯》,一般人拿过一把古典吉他,首先就是先扒拉两下《爱的罗曼斯》前边几个简单的和弦,这几乎成了弹吉它的一个标志性的动作。弹古典的,几乎都跟着秋波学轮指,稍有成就的,也开始弹《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同时涉猎《魔笛主题变奏曲》之类的可登大雅之堂的曲子。秋波的宿舍里,经常坐着好几位向他请教的伙计,都是本校的学生,中文系的近水楼台,人数相对最多。记忆中有个姓娄的,瘦瘦的南方人,秋波对他的评价不错。我去中文系宿舍楼找秋波,偶尔会见到小娄坐在楼梯拐角处练“轮指”。

  
我们吉他协会举办过一次“复旦大学首届吉他大奖赛”。鄙人荣获弹唱组一等奖,获得一把当时的名牌产品“红棉吉他”。古典组的冠军我忘了,好像不是秋波,他没发挥好。评委是从上音请来的教授,大赛结束以后,谭冰若教授特别提到“有些同学的声音条件不错”,那就是说我呢,因为我是弹唱组冠军嘛。

  
获得冠军以后,再开晚会我就是当然的一线演员了,如严锋所言,“脖子下边挎个冲锋枪般地抱着一把吉他”,那就是我的舞台形象。那次开晚会,演员名单贴在第一食堂前边的海报栏里,我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协会商量演出顺序的会议我没有参加,因此我也不知道上台的次序。那时候我们协会也不懂什么规则,按理说,冠军应该压轴啊!怎么能把我排在第一个呢。也许是想用我的名声打响第一炮吧?那天我唱的两首歌是《Beautiful Dreamer》(美丽的梦神)和一首我自己创作的《夏天的故事》。

  
我身后有两位小学妹,小声地对着我指指点点“喏,这就是吾丁啊!”我得意极了。

  
跟全国各族人民一样,秋波也搞了个对象。是他们班的一个上海妹妹。他跟我不一样,我这人脑子活泛,在上海人堆里混久了,就厚着脸皮说上海话,慢慢地也说个89不离10。他这个北平人,坚决不肯学“地方话”,大概跟上海的姑娘相处的也不理想。那天见了我,愁眉苦脸地告诉我:“愁死我了。想散伙吧,一提她就哭。好容易说同意了,让我请她吃个散伙饭,我就赶紧请吧,……结果,操,散伙饭吃了好几回了,越吃越他妈热乎。没辙……”

  
那典型的北平人特有的“自嘲式”幽默,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20多年过去了,秋波,你在哪里?

  


  
2. 吉他热

  
80年代是吉他热的年代。严锋在他的文章里这样写道:

  
“我有幸见证过80年代席卷全民的吉他潮,那种狂热的景象,今天想起来还是让人激动不已。我走进过一间清华的学生宿舍,7个人的宿舍,墙上挂着7把吉他。当年我看过吉他教育家陈志先生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中国那时有3000万人弹吉他,这数目随便打个对折也够建立一个中等国家了。这支庞大的吉他大军里有学生,更有工人,农民,武警,老山前线的战士,回城知青,无业游民,各色人等,一应俱全。这恐怕是中国进入商品社会前夜的最后一次波澜壮阔的群众性文化运动了。那年头没有股市经商和各种休闲概念,全国人民一点也不缺空余时间,又刚刚从文革的文化饥渴中走出来,急于弥补被四人帮剥夺的素质修养教育,满怀着对先进文化的渴望,大家突然发现一把25元的红棉吉他就可以让我们找回失落的童年的全部梦想和进入新时代的文化资格证书,性价比高得让人难以抗拒。”

  
我亲身经历了这个令人激动不已的年代。就我自身来说,我上初中的时候,家族里同样有些音乐天分的表哥,(因为阴错阳差已经错过了求学年龄),也想要学吉他。小伙子骑着自行车跑到天津(150公里!)买来一把吉他,就开始自己练。乐器这东西,没有人指导是没有前途的,结果他没练成,等我读大学暑假回家探亲时,借他的吉他来,给他唱《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他对我视若神明!。

  
其实我们的吉他协会,也是在这个全民热潮的大背景下出现的校园社团。但是坦率地讲,因为刚刚经历了一个文化的黑暗的中世纪,整个文化思想艺术届,一片饥渴之声,并无解渴之源。严锋提到的陈志先生,是当时举国闻名的古典吉他老师,但这样的人物寥若晨星,更多的学子则是求学无门,只能在私下里互相切磋,共同摸索演奏技巧,严锋本人也是这样学的。我记得我们协会刚成立时,我是凭着会唱歌进去的,进“吉他协会”时,我还没真正摸过吉他呢!其他几位“理事”也好不到哪儿去:胡平只会拉手风琴,陈渊想当个鼓手;戴个大眼镜子的奚政,则是个咋咋呼呼的召集人而已。他主持招收新成员,来了两个小姑娘,要求他示范一段演奏。我心里替他紧张,因为他不会弹啊!没想到,为了在小姑娘面前争面子,他还真给人家弹了两下子,两个小姑娘听完,互相看了一眼,扭头走了。

  
我先跑到南京路花了26块钱买了一把弹唱吉他,回来就开始参加学习班,学习基本的和弦之类,很快就开始自弹自唱了。我弹奏的技巧进步不大,我的强项在于我的歌唱力。我在俱乐部二楼练习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人冒冒失失地推门进来听我练歌,他们说:“我们在下边听,还以为楼上放录音机呢。”

  
吉他协会后来成为“复旦文工团”的中坚力量,我也是主要成员之一。我们多次参加校际交流,当时坐着豪华巴士出去参加交流活动,很风光。后来我碰到黄征宇,苏州人,我请他跟我唱二重唱,我们配合得最好的一首歌是巴西电影《生活之路》里头的二重唱《相距遥远也能相爱》,“我的情人她远在天边,爱情仍像蜜样甜;分别的时间越长久,我们俩越想见面……”,歌声悠扬,旋律清新,和声美妙,我们被邀请到空军政治学院联欢,所有节目都评比,结果还拿了个第一。

  


  
3. 开培训班,买卖吉他

  
协会的规则里,有“推广吉他演奏演唱,丰富同学们的课余生活”一项任务,责无旁贷,我自己把自己粗略地装备了一下以后,竟然开起了培训班!(那才叫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呢!)什么都敢干。当年的条件简陋,没有教材,自己油印!刻板,抄谱,编辑,装订,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召集学员和借场地是由协会出面,我堂而皇之地成了老师!经年往事,不能全部记忆,仅仅记得授课曲目里有一首《秋蝉》,还有一首《Moonlight on the River Colorado》。

  
有一天,我坐Bus经过南市区的一个乐器店,看到店里挂着一个小纸牌“今有一批优质红棉吉他,欲购从速”,我马上跳下车,进了店,跟伙计确认了库存数量和单价。当场敲定,你不要卖了,留给我,我全买了,过两天跟你联系。

  
然后马上返回学校,写了一张大大的海报:“出售优质红棉吉他”,欲购者需要预付款,把我的大名和宿舍号一写,静待佳音。

  
果然,慕名而来的弟弟妹妹们纷纷来到我的宿舍交钱,等数量凑够了,我该去进货了。天,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搬运!那时候别说汽车,连黄鱼车也找不到啊!10几把吉他,怎么拿啊?想来想去,没办法,出点血,我叫上我最好的哥们,大连的老田,我说每把吉他给你4块钱,跟我进货去。我们两个人坐着Bus,每人拿了差不多6把吉他,都是纸盒的原装货,一手拎三把,从南市区挤车回学校。现在想起来,多么壮观,多么疯狂……

  
其实每把琴我赚20块钱(很黑啊),但是我也很辛苦啊!除去给老田的辛苦费,再给协会一点手续费(其实协会什么手续也没有,只是不想独吞而已)。我算是小小地发了一笔财。买了一双圆头黑皮鞋,60多块,那在当时可是风光八面。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人,多莫单纯。首先,我跟店里的伙计敲定时,我一分钱定金也没给他,他也完全相信我的话,把货都留给我;然后,学校的学生预付款给一个不认识的家伙,毫不怀疑,搁现在可能是天方夜谭的事儿。谁还能那么相信别人啊。但是当时就那样,大家很放心地把钱交给我,一点怀疑都没有。当然,我也不是坑蒙拐骗之辈,拿了人家的钱,就认真地给人家办事,赚的钱是汗水钱和经商意识钱。现在想起来,当年还真有点“君子一诺,其重何如!”的劲头,令人感叹不已。

  


  
4.顺便提一下我们复旦的社团。

  
当年,我们学校里有众多的社团。最有名的,一个是老牌子复旦话剧团,另一个是“复旦诗社”,都是人才济济的社团。复旦话剧团,抗战年间有洪深这样的天王巨星,我们读书时有施天音这样的美女,传统招牌,名震遐迩。

  
复旦诗社里也是奇才荟萃,傅亮,杜立德,甘伟等等,都是当年独领风骚而且有很多传说的人物。中文系的傅亮,据说除了会写诗,其他的功课统统不及格(怎么混了个毕业证至今还是个谜而且分到复旦出版社!);他的一句(大意)“……夏夜/ 厚厚的窗帘隔开炎热的夜晚/ 你贴近我淡淡的胡须/悄悄地告诉我/月经来潮的消息……”我操!我们除了欢呼还能如何!

  
甘伟,一首《黄梅雨季》,上海各大高校的女生们争相传抄(那时候全靠手抄!),形销骨立丑陋无比的甘伟(注:中文系84级,体重35.6公斤,连军大衣。体育课引体向上连续15次就可以得个优,他一口气做100个以上,因为体重可以忽略),几乎成为众女生的偶像。还有一位西安汉子杜立德(哲学系82级的)曾任诗社某届社长,也是当年诗坛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他们写他们的诗,我们玩我们的吉他。

  
当时还有书法协会,朗诵协会,配音协会(筹备了一下没弄起来),等等。书法协会的会长是大连人新闻系84级的王长田(有兴趣的人可以去人肉搜索一下这个名字),一手漂亮的钢笔行书,令我钦佩。我当年写字也不算差,认识的写好字的人更多,我的毕业文凭里的字,就是长田的墨迹。(系里让他去帮忙填毕业证书,所有人的毕业证大概都是他的字)。

  


  
5.后记

  
写这篇回忆文章,缘起于谋职于音乐界的老朋友转来的一个视频《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这个曲子勾起了我对遥远而美好的往事的回忆,再次向老朋友问候并致谢。二来,我在网上读到严锋那篇文章时,就曾想过写一点关于吉他的文章,既是呼应也是补充。严锋现在在中文系当教授,是老唤同班同学陈思和(中文系系主任)的部下。此人才华横溢,兴趣广泛,不但涉足古典吉他,而且,据说对网络游戏造诣颇深,曾只身搭夜行列车赶赴广州,只为了买一块游戏芯片!乃英雄也。对此君,各位未必熟悉,或许有人知道他父亲——那个名字是辛丰年。

  
2008.12.06 于东京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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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31]: 嘿嘿!我哪里黑暗了? 小林 (2008-12-08 11:00:26)  
 
  延ー河……流ー水……光闪ー闪………

 回复[32]: 没法拿。 自带板凳 (2008-12-08 11:13:12)  
 
  我自己都记不全了,没留底。

  
只是记得有那么回事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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