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是我去北京游玩列车上的同座，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却很健谈，当听说我正在日本留学时，她更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我的爱人也在日本留学-----不过我们已经离婚了”她幽幽地说，语气里充满了怅然。
“他是个好人，只是我太不知道珍惜,将爱情弄失了”舒轻轻地叹了口气，带我走进了他们的故事……
“我和林是小时候的邻居,两家人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小学、初中,我们都在一个班里, 进了高中,我选择文科,他上了理科,但我们的教室仍然在一层楼上,低头不见抬头见,林总是跟个大哥哥似的关照我,日久天长,爱的种子便在我们心中悄悄地生根发芽了……那个时候,校园里的风气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放,我们的故事难免要引起某些好事者的议论,我们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众人的目光。尽管有些忐忑,但心里却充满了甜蜜。我和林互相照顾,彼此鼓励,三年后终于双双金榜提名,如愿以偿地分别进入了北京两所很有名气的大学。九十年代初,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名牌大学更是众多学子的向往。记得入学前夕,我们两家一起在大院里张罗了两桌酒席,邻里北家都为我们的学有所成而高兴自豪,我们的关系也从此进入明朗化。一起进京报道那天,也是坐在这趟列车上,踌躇满志的我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竟喜极而泣。”我看到舒的眼睛湿润了。
“大学四年,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不仅在大学的校园里汲取到了受益终生的知识,还体验到了如甘似饴的爱情的甜蜜,如果说高中时代的初恋还只是处于懵懂状态下的青春萌动的话,那大学时期的我们已经逐步走向成熟。那个时候,尽管学校分别位于北京的城东和城西,但我们每周三次的见面却是雷打不动,林总是在下午的课后换乘几趟巴士,跑几十里的路,赶到我的身边,我们在校园里读书看报,散步聊天,那时候因为囊中羞涩,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奢侈的消费和娱乐,饿了就到学校门口的煎饼摊上买两张煎饼果子,或者买两块烤地瓜,边走边吃,却是那么地香甜!周末去学校附近的红桥影院看一场电影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享受了,那时候,哪会想到什么网络、游戏、短信、聊天……
“大学毕业,因为母亲身体欠佳,我回到家乡一家报社做文字工作,林在母校继续读研究生,两年后我们走上了婚姻的红地毯。那时候我们没有多少积蓄，在我们单位的筒子楼上,我和林安上了我们的小家。那个时候,尽管是两地分居,但到了周末,不是他回家,就是我坐夜行列车赶到北京,结婚后的我们仍然像热恋中一样依恋、甜蜜。他硕士毕业那年,老师推荐他去日本留学,我虽然有些不舍,但考虑到我们的未来,还是赞同他出国做进一步的深造。谁知,就在他出国前一个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办好了所有的赴日手续,从医院检查出来,他拥着我激动异常,‘要不,我们就放弃这次留学的机会?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啊!’他的眼里含着泪花,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他,‘你尽管放心去吧,我会做好一切的!’我大义凛然地说,那年的春节刚过,他就满带着我的希望踏上了东瀛留学的路,我忘不了临走时他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和放心不下的目光……”舒的表情凄婉忧伤,像是沉浸在一种醉心的温柔里。
“他走了,我的心里空荡荡的,我们的小家里处处弥漫着他的气息,让我心里酸酸的。为了肚子里的小宝宝,我打起精神面对留守的每一天。随着小宝宝的一天天长大,我的心情也渐渐地好起来,我憧憬着小宝宝出生的情景,憧憬着全家团聚的场面,更期待着樱花树下的美好生活，那会是何等地激动人心啊!他在家的时候,我对电脑几乎不感兴趣,但是他走了,电脑却成了我的寄托,因为每天他都会通过网络给我发来EMAIL,打开电脑读他的信是我每天最开心的事。读着他充满深情的话语,感受着肚子里小宝宝的成长,我的日子倒也过得实实在在。
“谁知不期而遇的事情时有发生,那年的五一,也就是在他走后的三个月后,因为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我的孩子流产了,五月,正是艳阳高照,莺歌燕舞的时节,我的心里却分外的暗淡。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我的心头说不出的难过。‘别伤心,好好养好身子,等我安顿好了就回去接你’他在邮件里安慰我。我知道,他的心里也肯定难过的很,很长时间,我无精打采,百无聊赖。直到两个月后暑假开始,我也没有走出心灵的阴影……暑假我哪里也不想去,成天就躲在我们的小家里,想孩子,想他,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在黑暗中舔着自己的伤口……
“我天天守在电脑前等他的信,可是他也不可能天天趴在电脑前给我写信啊!身在异国,语言又不通,环境也不熟悉,他的日子肯定也是手忙脚乱,可是,那时的我,又何尝想到过这些呢?一天没有他的信我便烦躁不安,我需要他的安慰和表达,更想知道他在异乡的日子。
“就在这种等信的烦躁不安里,我无意中闯进了一个聊天室。那时候,网上聊天已经是一个很热门的话题,但是我却不感兴趣,我不明白素不相识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共同的话题,更难想象两个彼此一点也不了解的陌生人会在虚拟的网络里碰撞出火花来。在我看来,网络聊天,那纯粹是无聊人的无聊游戏罢了,荒唐至极，令人作呕。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却又往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曾经被认为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却又偏偏在我身上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对方是个网名叫”对月当歌”的头像为基督山伯爵的男士,他不断地跟我打招呼,送花,讲笑话,开始时我不以为然。在我看来,聊天室中的那些花男绿女们不过是网络上的一个个幽灵罢了,他们都是借网络来掩藏着自己的真实,演绎着现实世界所得不到的虚无,看他们聊天,对我来说,也只是一种无聊中的消遣,我一遍遍地打开YAHOO上的在线信箱,可是,一次次地失望,我不知道大海那一边的爱人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流产后的伤感连同孤独留守的寂寞,让我变地越来越抑郁了。
“为什么不理我?哪怕说一句话也好呀!我等你！”那个“对月当歌”仍在频频地向我发话,并且变换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和动作,让人忍俊不禁,我不禁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你为什么老跟我说话?”我终于在发送栏里打出了一句话。没曾想因为没有点击他的名字,发言成了面对“所有人”,“呵呵,你终于说话了!我知道你是对我说的,你是第一次进聊天室吧?”他又扮着鬼脸跟我说,“还是让我来教你吧!”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网上的交流,他教我如何打开‘包厢’,如何选择‘私聊’,如何变换表情动作.....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一无所知的,在他的一步步指点下,我笨拙地操作着鼠标,竟体验到了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新奇。我和他屏蔽了所有的人,包厢里只有我们俩的名字,他说‘终于可以对月当歌了!’我这才发现我自己的名字‘“海上生明月’,怪不得他穷追不舍呢,这个名字是我在注册时随手打上的,本来是对大海那边爱人的思念,谁知竟成了我们认识的媒介!后来他多次说‘我们的缘分来自月下佬的牵线’,我觉得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网络世界原来是如此丰富多彩,我的夜空只因为多了他的相伴,一下子变得开阔明朗起来。
以后的无数个夜晚里,我们就在网上见面、交谈,与初识时他给我的印象截然不同的是,我渐渐发现他原来是个很稳重、老练的人,而且不乏幽默感。在我烦恼忧伤的时候,他总是能找出得体的话来逗乐我,安慰我。我们谈工作,谈社会,也提及各自的家庭,原来他已经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爸爸了,开始时他总喜欢跟我说起他可爱的女儿,但当得知我的那一段不幸经历后,他再也不在我面前说起孩子的话题了,他说‘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可爱的大孩子’,我久久地回味着这句话,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涌起。我们通宵达旦地聊天,有说不完的话题,渐渐地我发现我的生活中已经不能没有他，我沉浸在网络的世界里,全然忘记了现实的存在。有时候,半夜爱人从遥远的东京打过国际长途,我却因为拨号上网而占线,‘舒,你在干什么呀?电话怎么老打不通?’爱人在邮件中焦急地询问,可是,对我来说,远方的爱人已经沉淀为结婚照上那一抹静止的温柔了,尽管牵肠挂肚,但却遥不可及。每每看着墙上挂着的我和爱人的结婚照,一股内疚之情和负罪感就油然而生。但很快,我又沉浸在这令人荡气回肠的网情中了。
“后来,我们已经不满足于网上聊天,又开始了电话联系,为他,我专门买了一个TCL手提电话,形影不离地带在身边,半天没有他的电话,我就会坐立不安。我遵守着他对我的告诫:千万不要打他电话。我知道,他的身边还有妻子和孩子,我不过是一株长在暗处,见不得阳光的小草而已,可是,我宁愿做他的小草---只要能给他的生命增添一分绿色。那段日子,我已经没有了尊严可言。
“那年的元旦,也就是在网上认识半年之后,我们见面了。在车站广场的喷泉边,我第一眼就认出了高大健硕的他。没有拘谨和陌生,我们很自然地拉起了对方的手。他果然是那种我意料之中的沉稳男人,‘傻孩子,你果然也是我想象中的令人心疼的模样’他爱恋地看着我,那目光令人心醉。
“唉,以后的情节,我不说,你也该想象的到了,我们都疯狂了”正当我沉浸在他们网恋故事中的时候,舒忽然叹了口气刹住了话题。
“那现在呢?”我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现在?现在我孤身一人,那年的春节林回国接我去日本,他已经为我办好了所有的手续,飞机票都订好了,临走的前一天林回老家辞别,我和他终于有机会在我家里做最后的温存,谁知被提前回来的林闯了个正着…….我们离婚了”“那他呢?”“他?他是有家庭的,他不想伤害自己的妻女,我也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舒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两年也有人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可是,我不想委曲求全,在我们那个小城,象我一样的离婚女人有的是,苟且这样过吧,现在我再也不上网了,假期就来北京看看,这里有我的青春,和爱情……”
她絮絮地说着,声音淹没在火车的哐铛声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