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山上│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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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居山上
龍昇 (发表日期:2006-12-15 13:30:10 阅读人次:2150 回复数:5)
为考察一投资项目，陪日商于烈日炎炎的秋老虎季节去了回江西永修。考察毕，主人说进山吃饭去，那里凉快。还以为是北面的庐山，他说就在县内，名叫云居山。　　盘山路十五公里，曲曲弯弯，两旁山林矗立，郁郁葱葱。车至半山腰，已是云雾缭绕，如入仙境。再往上，车驶进一处红花绿树院落，是云居山招待所，我们就在那里吃午饭。饭厅没开空调，而是将所有窗门打开，就吹进来习习凉风和涓涓溪流声。记得早上从南昌出发时的气温摄氏三十三度，而这里温度计所示是二十二度，果如主人所说“那里凉快”。　　山中菜当无海鲜，摆上桌的是山笋、野芹菜、丝瓜、苦瓜、南瓜，荤菜是石鸡（青蛙）、野猪、猪肉，汤一荤一素——土鸡煨汤、蘑菇汤。望着一个大钵里盛着大块猪肉，我猜想应是东坡肉，但因其色黑未敢贸然断定，到是主人先说出那就是东坡肉。他见我对其色黑有疑问，忙给客人讲了一个故事：东坡肉湖北、四川、江浙菜的都有，应是味醇汁浓、香糯不腻、色泽红亮，但它在我们家乡是黑色的。想当年苏东坡曾来此山游览停留，一日，见一农夫儿子生病，便采草药为其医治，农夫子痊愈，农夫为表谢意，特买一方猪肉招待苏东坡。农夫不会烧菜，便问苏东坡如何烹饪。古时没有包装纸塑料袋什么的，买的猪肉是用稻草打的包，苏东坡看了看那方猪肉说，不用打开包不用切，就将整块猪肉连稻草一起慢慢烧好了。要知道烧过的稻草是碱性的是黑色的，所以我们这里的东坡肉味美而色黑。　　又得知一种东坡肉做法，是意外收获，还高兴地问主人苏东坡曾来此云游驻足，想必此山有灵气了？主人说此山确有灵气，白居易、皮日休、王安石、黄庭坚等人也都来过的，说他请我们上云居山吃饭不完全是因“那里凉快”，他还想给客人介绍山中一处名胜真如寺。　　于是饭罢众人又登车延山路向上盘旋。片刻，在绝顶隘口见一座花岗岩砌成的山门，牌额上刻有“赵州关”三字，两旁石柱书有一付对联：　　到这里不许你七颠八倒过此门莫管他五眼六通　　“七颠八倒”“五眼六通”显见是深奥佛语，前面加上浅易世俗的“到这里不许你”“过此门莫管他”，就显出是禅味了吧。但何以江西佛地山门叫“赵州关”？让我大惑不解。因为我们都知道“天上的银河王母娘娘开，地上的赵州桥鲁班爷修”而赵州在河北。向主人询问“赵州关”出处，他谦虚地说他讲的可能不太准确，还是到寺里向和尚请教吧。　　过关回首果见山门内侧东西墙上各刻有一诗，东为白居易《游云居山赠穆三十六地主》：乱峰深处云居路，共踏花行独惜春；胜地本来无定主，大都山属爱山人。　　西为苏东坡《和黄山谷游云居作》：　　一行行到赵州关，怪底山头更有山。一片楼台耸天上，数声钟鼓落人间。　　瀑花飞雪侵僧眼，岩穴流光映佛眼。欲与白云论心事，碧溪桥下水潺潺。　　找纸摸笔录下两首诗，再钻进车中，却发现车头是向下而驶。未几，眼前豁然开朗，看到坦坦荡荡一片平地。平地上长满芳草、鲜花、稻禾、茶树，间有湖池点缀、溪水流淌……，色彩情绪美不胜收。此平地已海拔九百余米，美景之上即是红霞紫烟，真可谓天上人间！　　车至平地正中小憩一下，主人请我们仔细看看这里地形好像什么。日商来自九州，说好像熊本阿苏火山之“草千里”。我连带围拢这片平地的圆圆一圈峰峦一起看，说这片平地像花心，群峰像花瓣，合起来像朵大向日葵。“接近了，是花。”主人夸奖了我一句，但他又提醒我：“再看看，这些山峰不是平铺而是立着围拢着小平原的，更像什么花？”我恍然大悟：“莲花！”“不错，此地名正是莲花城。”主人揭开谜底。　　真如寺在莲花城中，在稻田围着的明月湖后、碧溪旁。一座石桥跨碧溪，名佛印桥。桥旁有一石，名谈心石，石上书“石床”二字，乃苏东坡手迹。佛印桥旁东坡手迹！莫非这云居山上也留有了元禅师——佛印与苏东坡吟诗作对谈经论法幽默斗智的轶事趣闻！　　真如寺规模雄伟，梵宇宫殿，庄严肃穆，依次为山门、天王宝殿、大雄宝殿、藏经楼、偏房。正殿中庭香炉上书“真如禅林”。唐宪宗元和初年，道容禅师和司马头陀同登云居山顶，钟情此四面翠峰环绕的平坦之地，遂立幢，取名云居禅院，至唐僖宗中和三年曹洞宗二世祖道膺禅师驻锡云居，这里又成了禅宗之曹洞宗发祥地之一，至北宋易名为真如寺。　　见香炉两側各生一围大树，看似桂花就把它当成了桂花。奇怪，虽距中秋尚有半月，更未到“八月桂花遍地开”之季，我却鼻中充满馨香。是进禅门悟得禅，心动闻香？桂花树两側各有一楼，右楼悬钟左楼置鼓，是为钟楼鼓楼。此刻天色尚明，不是朝钟暮鼓时，但我们听到偏房传来朗朗人语，走近去看，原来是一禅师与十几位民间人在讲禅坐禅。　　拜过天王菩萨大佛观音，我找到一位年轻和尚请教何以江西名寺山门叫“赵州关”的问题，他满足我的要求道出如下来由：道膺禅师驻锡云居禅院时，有高僧从谂以八十高龄登山造访，道膺曾亲自到那隘口迎送。从谂德高好学，有“携瓶负钵广参学，行到八十方始休”“赵州八十犹行脚，只为心头未了然”之美称，晚年居河北赵州观音寺，即今日柏林禅寺，故人称其赵州和尚。为纪念赵州和尚八十登云居和道膺的迎送，那隘口叫成了赵州关。　　年轻和尚还给我讲了两个赵州和尚的故事：如果以八十岁算晚年的开始，赵州和尚在赵州又活了四十年，他活了一百二十岁；禅茶一味，禅道一句有名的机锋语“吃茶去”即出自赵州和尚，今日河北有名茶，叫赵州茶，包装上印“江西云居山真如寺僧侣生产，河北赵州柏林寺监制”。赵州茶江西产，奇怪吧。原来云居山上产云雾茶，正名攒林茶，是赵州和尚嗜茶成癖，在山上时总是与道膺禅师吃茶论经，还满山里看茶采茶，后来佛教界就管攒林茶叫成了赵州茶。柏林寺曾多次将攒林茶移植河北，均未成功，所以他们的赵州茶一直装的云居攒林茶。近年有科学家联手移植获得成功，不久的赵州茶将会名副其实。　　我还向年轻和尚请教了一个真如寺本身的问题——看这千年古寺大殿的柱子都是水泥铸就，顶上铺的墙中垒得也不似唐砖宋瓦，何故？那又引出很长故事，又“看”到一位赵州和尚转世——同样活了一百二十岁的虚云和尚。　　原来这千年古寺曾屡遭天灾人祸，兴而衰衰又兴，最后一次受难是文化大革命，重建十七次了，所以才会有水泥柱子新砖新瓦。文革之前重建中兴真如寺的是虚云和尚，虚云是清末民初中国第一僧，清庭曾授其“佛慈洪法大师”号，他曾以三年时间三步一拜地从普陀山拜到五台山，曾步行游方至峨眉、康藏、云南、南亚东南亚诸国参拜名刹，讲经说法，授徒千万。新中国成立后的1953，中国佛教协会成立，他以115岁高龄当选为四位名誉会长之一。是年夏，他因病在庐山修养，却在那里得知百里外云居山真如寺已是只剩三间破房、殿堂坍塌、卢遮那大佛裸露蓬草中……，于是他爬山越岭来到云居山上，身体力行地组织了修复工作。以三年时间将真如寺修复建造成了比今日能见到的还大的规模，并在寺前平地上疏通许多湖池溪流、开垦出数百亩水田……，他要求僧徒“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将真如寺办成了“农禅并重”的典型，在修复的过程中发掘出了有苏东坡手迹“石床”的巨石，他将它置于佛印桥旁，取名“谈心石”……，劳作之余他还向众僧传授佛法，其中得其法系的有当寺主持性福和后来做了少林寺主持的海灯大师……，1959年夏，虚云和尚以与赵州和尚相同的120岁圆寂于真如寺。　　听年轻和尚一番指点，我感动于先人治学、交友、献身于佛教的精神，知道了云居山真如寺在中国佛教上的份量。他最后讲常年担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的赵朴初去世了，真如寺的住持一诚大和尚接替了他的职位，江西一寺出两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又让我惊叹崇敬不已。　　回程太阳开始沉没，此时看明月湖正好，她形似月平如镜，西边几座莲花瓣般的山峰投影在金色的水面上……，到赵州关前又路过两条溪流，跨过了来时未曾注意的双飞桥、飞虹桥……，出关右侧看到了虚云塔……。真谢谢主人“那边凉快”的一顿山珍饭，令我们意外涉足胜境真如寺。只恨时间太短，云居山上、赵州关内外还有许多好去处，待有暇再专程慢慢地认真地造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