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靠平淡追认│杨文凯│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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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靠平淡追认
杨文凯 (发表日期:2006-04-30 01:43:44 阅读人次:1865 回复数:1)
年终岁末，日本又进入了火热的颁奖季节。从音乐的有线大赏、唱片大赏，到流行语大赏，还有各种时尚荣誉，各行各业都在忙着做排行榜，争先恐后地册封自己的年度代言人，乐此不疲。从美国棒球联赛载誉而归的铃木一郎谢绝了“国民荣誉赏”，让球迷们惋惜不已；另一方面，野依良治教授飞赴瑞典领取2001年诺贝尔化学奖，又为日本在全世界人民面前争了光。　　我想，世界上任何一种颁奖，作用不外有二：或追认已有成绩，或制造新的明星。每一位获奖者，无论新旧，不问老幼，都是大明星，获奖往往就是一生中最绚烂的时刻。当然，相对于漫长的人生而言，闪亮的明星感觉、动人的绚烂时刻又是短暂的瞬间。日本人喜欢回顾历史，年复一年积累起来的传统造就过那么多名人如群星闪烁，大部分人如今安在？棒球之魂长岛茂雄被社会追捧了几十年，这样的“国民英雄”毕竟凤毛麟角。事实上，绚烂过后，很多人或无奈或安然地重归寂静，大都由时代的浪尖上返回到平常的生活细流之中。日本社会对这样的人生道路保持善意的理解和认可态度。作为经典实例，可以举出山口百惠的激流勇退和安室奈美惠的奉子成婚。　　按照我们过去对名人的不成熟理解，人一旦出了名，总得折腾个十年八载，最好能永远明星下去，即使掌声不再，也要搞出点声音弄出点响，霸住公众视线。可惜，这种想法和做法会越来越行不通。一个成熟的社会，需要不断涌现新生世代，也有度量吸纳过气名人。人生和社会都不是单行道，上升与下降的管道应该是畅通的。某种意义上，由绚烂之极而回归平静生活的公众人物的比例，可以作为衡量一个社会是否具有丰富内涵和深厚底蕴的标志之一。　　有一种说法叫人不可貌相。在中国，现在的人大体上是可以貌相的，因为有太多意气风发、豪气凌云的新贵。但在日本，如果认为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平淡无奇、波澜不兴，那是错觉。在商店街里迎面走来的寻常主妇，20年前可能是人气偶像；街边小店里殷勤的业主，泡沫经济年代可能是支配千亿资产、一领时代风骚的大实业家。这种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在生活中随时发生，而故事的主角在现时现刻往往显得从容祥和，淡定之中没有太多对生活的苛刻抱怨。一个社会的阶层性、纵深感和成熟度，不是靠制造一两个永恒的明星或追捧少数成功人士可以维持的，而是由无数从名人祭坛上走下来的社会公众和生活故事堆积出来的。日本人热衷于制造明星，也喜欢寻找过去的明星在今天的踪迹。今昔对比，感慨之余，让人知道绚烂与平淡哪个才是真。有一个节目叫《波澜万丈的人生》，每每从时代明星和公众人物的辗转升降中挖掘生活真相，咀嚼人生况味，使人感动。　　写出这些萦绕在心中的想法，并不表示今天当红明星们的未来十有八九值得担忧，也不意味着人们有必要回避或放弃出人头地、绚烂开放的机会。日本是一个成熟社会，表现为上至内阁总理，下至平民百姓，大都习惯了人生的升降起伏，更乐于接受漫长的没有闪光灯的日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发展中的中国，社会心态离这样从容的境界尚有距离，值得自省。今天的中国，恰似一个欲望爆炸的试验场，人人争着掘金，争着出洋，争着攀当接班人；人人争着开放，争着绚烂，争着往灯光耀眼处冲。从现象上看，这叫蒸蒸日上；用长远的历史眼光来衡量，这属于成长期躁动。　　某些例子令人印象深刻，不妨对照一二。中国人出国留学，持才者众，且志存高远，大都奔着名目响亮的高新科技、金融理财或前卫思潮而去。回国时，不是成了老板，就是跨国公司的代理，至少也得混个教授什么的，衣锦还乡的明星感觉够棒。那么日本人出国学什么呢？当然也有学高精尖的，高到可以摘取诺贝尔奖。但更多人甘于学习一门专业技能，他们认为这同样很重要。有一对父子在乡间养猪种地几十年，心无旁骛。20多年前，儿子就是高材生，曾赴美国名门留学，学的却是农业栽培和养殖技术。归国后，他远离都市，安居乡野，静心培养了日本第一的优良猪种，造福社会。我还注意到许多不起眼的小车站附近都有精致的蛋糕房，圣诞来临，这些小店更显忙碌。随着电视镜头的推近，我们了解到不少点心师年轻时都去法国留过学。在巴黎著名的料理学校里，日本的年轻人学得了纯正法国蛋糕的制作技艺，更有许多人在国际比赛中摘金夺银，耀眼一时。有了他们的努力，日本才会青出于蓝，日本著名的西点蛋糕才会香飘万里。如今，世界金奖的获得者，或是顶级饭店的餐饮总监们同样安于在僻静的家乡开设一家小小的蛋糕房，一丝不苟地做好日常的面包和点心。从他们创作艺术作品一样的聚精会神中，我感悟到所有辉煌的过去，都是一种手段、一个过程而已，目的是为了今天能得心应手地做好每一个圣诞蛋糕，过一种表现自如的生活。　　由绚烂到平淡是什么感觉？从那些细腻甜润的蛋糕里，约略可以品出一些味道。绚烂，可以被他人记取一时；平淡，才能够让自己收藏一世。　　２００１。１２。２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