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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点滴之八十五/玛丽魔

黑白子 (发表日期:2022-02-11 12:19:06 阅读人次:94536 回复数:1)

  【①玛丽魔】

  
有朋友在看了上一篇《阿寒湖(下)》之后,留言说:“阿寒湖心里很不满:开头说了一推情话,却是为了后面的妖艳的红叶铺垫的,所以男人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红玫瑰和白玫瑰”……哈哈哈,有情的时候,情话是说不完的。因了这位不曾谋面的朋友,再情话一段。

  


  
记得几年前,老朋友松井电话我有事情,我说人在阿寒湖,他说不知道阿寒湖在哪儿,后来经过解释,他告诉我说,你单说阿寒湖,日本可能有不少人不知道,但是如果你说是“玛丽魔的阿寒湖”,不知道的就没有几个了。

  
日本植物学家川上龙弥于1897年在阿寒湖里发现了一种藻类植物,因为其形状呈球体,于是起名为“毬藻”(中国学界也袭用了这个汉字),毬的训读是“まり”,藻的训读是“も”,合起来读作“まりも”,发音是Marimo,我把它音译过来就是“玛丽魔”——阿寒湖也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球状玛丽魔群生地。

  


  


  


  
1921年,“玛丽魔”被日本政府指定为国家自然保护物。1950年日本政府制定的《文化财保护法》里规定,由国家指定的“天然纪念物”的对象分为动物、植物、地质矿物以及天然保护区域四种。其中,“天然纪念物”里特别重要的则被指定为“特别天然纪念物”,其标配是“国宝以及重要文化财产”。在指定的“特别天然纪念物”里,动物名列第一的是日本鬣羚,植物第一的就是北海道阿寒湖的玛丽魔。

  
玛丽魔有一个很俗的传说——历代的传说不俗的不多——就像世界各地各民族一样,都会在后世编织出一些故事来,忽悠自己的同时忽悠世界,好让高价的纪念品卖出去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良心没有跌价——所谓的文物、古董、字画更是这样。

  


  
【②传说】

  
阿寒湖西岸有一个叫摩诺呗的爱努村落,里面住着一个叫“塞德娜”的漂亮姑娘,她是酋长的女儿。塞德娜的恋人叫“马尼帕”,是个非常英勇强壮的好青年。然而,酋长却选中了副酋长的二儿子“迈尼卡”当女婿。

  
塞德娜根本看不上粗鄙无赖的迈尼卡,恼羞成怒的迈尼卡追求塞德娜不成,怪罪于马尼帕,觉得只要有马尼帕在,他就不可能得到塞德娜。于是,他要杀掉马尼帕。

  
没有想到,迈尼卡杀人不成反而被马尼帕所杀。痛苦于杀人的马尼帕乘坐一条丸木舟,吹着苇笛,划向阿寒湖的深处,投湖自尽。塞德娜听到马尼帕的死讯,悲伤万分,也追随着马尼帕投身阿寒湖,两个人的精魂化作了美丽的玛丽魔。

  


  


  


  
从此,一个杀人的传说就演变成了爱恋的纪念,原本被爱努族见多不怪、根本不当一回事的玛丽魔具有了魔力。

  
1953年,一首《毬藻之歌》风靡日本,媒体的报道推波助澜,更加上著名歌星芹洋子的翻唱,让玛丽魔的存在广为人知,一时间人人都希望在房间里装饰几个玛丽魔来鉴赏,东京、大阪的人家里,如果有玛丽魔,那逼格噌地一下就窜了上去,感觉就像后来某个时期的芒果。当时甚至发生了大量到阿寒湖里偷盗玛丽魔的事件,几乎导致玛丽魔灭绝,最后不得不采取全国归还玛丽魔的保护运动,最高峰的1955年,全国归还了3500个玛丽魔。

  


  


  
图片说明:阿寒湖畔《毬藻之歌》的歌碑,大意是,水面上吹着寂寥的风,晴天飘浮在湖面,阴天沉入到湖底,玛丽魔,绿色的玛丽魔,阿寒的山和湖啊,你们在想着什么?叹息那恋的悲哀,玛丽魔就是那一滴滴的泪。今天的爱努村里,还在传唱着悲伤和浪漫……

  


  
【③契合】

  
玛丽魔很是长生,甚至可以说没有寿命这个概念——阿寒湖清澈的水质,可以让玛丽魔在光合作用下成长,随着阿寒湖寒冷的波涛,成了个球,花个二、三百年的时间最大可以长到30公分,然后就分裂,变成无数的小玛丽魔,继续滚去滚来……

  
玛丽魔很好养,耐寒不耐热,夏天甚至可以直接放到冰箱里。鱼缸或玻璃瓶都行,自来水就可以,每周换一次。换水之际,拿在手中,用清水给它洗个澡,然后带着爱和感谢,一边跟它说些肉麻的情话,一边双手化作阿寒湖的波浪,扣握出一个圆形的空间,用掌心适力揉抚它成圆球形,滚动在手心里的玛丽魔就像母体中的胎儿一样乖巧……

  
据说,当玛丽魔感受到了主人的爱,就会使劲长……我呢,更过分,每次揉抚完之后还要亲吻它——不能不承认,玛丽魔真有一种治愈的魔力,类似中国的熊猫,和人类有着一种天然的契合。

  
我不想撒谎——男人的撒谎和女人的化妆,在掩饰自己的缺陷方面,是有共通之处的——我的玛丽魔来自阿寒湖。

  
去年的8月的一天,我又到阿寒湖里去抓小龙虾,居然看到了不少小玛丽魔在湖边漂浮着,没有犹豫,就顺手捞了上来,回家放到了鱼缸里。后来才知道,一般在七、八年左右,大的玛丽魔会分裂一次。

  
一天,当地的日本朋友来家里玩,我炫耀地让他看我的玛丽魔和小龙虾,他一句话让我吓了一跳:你这是犯法。在你将玛丽魔捞出湖面的那一刻,你就是现行犯了。犯人连忙说,那我现在就把它们放回去。朋友却说又道,那也不用,喜欢就养着吧,只要别到处去显摆。

  
去年10月底回东京之前,我把鱼缸里的小龙虾都放生回阿寒湖,犹豫再三,还是把十几个玛丽魔带回到了东京,大的比鸡蛋大些,小的也就豌豆左右,一路开车几天,中间居然还看望了它们几次——我对女人好像都没有这么走心。回来之后,担心忘记每周的换水,我就把时间标注在挂历上,每个周六是我们的节日。经过半年多的爱抚,它们已经开始越来越圆润了,就像总被滋润的女人。每当眼睛累了,或者脑子不转了,我就会去看看玛丽魔,绿绿的,球球的,可爱之极——我想,总有一天,我是会把它们都放回到阿寒湖里去的。

  


  


  


  
目前,市面上贩卖的玛丽魔都不是出自阿寒湖,大多来自俄罗斯和东欧——贩卖国宝是违法行为。

  
从玛丽魔身上,我似乎感到和日本文化有些契合,那种顺其自然的要素,耐得寂寞,与世无争,平常心态,自然自在,活着是死亡的说明书,而死亡则是活着的证明书,两箱没有本质区别——这从日本多如牛毛、不厌其烦的各种证明书和免许证书、说明书上或许也可窥其倪端于一二。日本人有点像不怎么出头的王八乌龟,屏气龟息在水中,不做什么大运动,反而长寿得很——随波逐流的玛丽魔不也是这样吗?

  


  
【④小龙虾】

  
因为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过几年,对于摸鱼捉虾、抓蜻蜓逮知了我是分外在行——真羡慕我的孩子们有这样一个会玩的老爹——曾经的一个牛逼是,从地洞里揪出一条赤练蛇,我得举起小胳膊提溜着才能把它拿回到几里外的寨子里,因为那条蛇比我还长。老梁伯伯看见后,要了过去,活生生地泡到了白酒缸里……

  
在阿寒湖里抓小龙虾是我非常喜爱的运动——最早还是大前年小儿子发现的——好玩不说,还好吃,或油炸或清蒸或辣椒爆炒,佐酒的佳肴。站在没膝深的湖水里,慢慢地、温柔地掀开一块块石头,别像掀开女人的被窝那么急迫,不然要么会惊动小龙虾溜之大吉,要么就是搅动起泥沙什么都看不清了。当看到有小龙虾趴在那里的时候,不要捉急,床上的女人已经是你的了,观察一下小龙虾头尾的方向是否有石头之类的障碍物,因为万一一把扣不住,在泥沙混沌中它就会或前或后窜出去,躲到另外的石头下面。一开始我是用手抓,多次之后,发现效果不佳,常常抓不到,或从指缝中溜走。于是我就找来一个带竹竿的捞鱼用的小网兜,直径有篮球大小,这个面积就比手掌大多了,一网扣上去,没个跑。一般半个多小时不到一小时,大大小小可以抓到十几只二十只,一个人美一顿是绰绰有余了。

  


  


  


  
阿寒湖里抓小龙虾是被允许的,因为它们对玛丽魔的成长有不良影响。一次我抓多了,就养在鱼缸里,还喂食给它们,结果特么有了感情,舍不得吃了,和玛丽魔一起成了观赏物。

  
1920年,日本从美国引进了食用小龙虾,1930年开始在阿寒湖放流,小龙虾得到了自然繁殖。阿寒湖的小龙虾个头较一般的要大不少,而阿寒湖的湖水非常冷,小龙虾的身体紧缩,肉质的口感胜过其它地方,所以近年来成为日本全国不少宾馆和高级料理店的食材。

  


  


  


  


  


  
图片说明:小龙虾们的生前死后……记得小时候,每当我回老家,信佛的姥姥就会去买只活鸡来,一边收拾一边念唱道:鸡儿鸡儿你莫怪,你本是阳间一道菜。人不卖我不买,人不吃我不宰。在把小龙虾放到油锅里或蒸锅中的时候,我也念唱道:虾儿虾儿你莫怪,你本是阳间一道菜……我唱不下去了,这特么也太虚伪了……

  
亲们,有机会跟着黑白子下湖吧——二十多年前我在千叶的海里摸“本美之主贝”,曾经的辉煌是上百公斤。这些年来,快乐地带出了多少徒子徒孙……前年还和大家去了一次,遗憾的是,青出于蓝而没有胜于蓝,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超过我这个师傅,哈哈哈……

  


  
【⑤阿寒月】

  
前年,儿子朋友的妈妈来阿寒湖玩,看到我这里有个不算小的天文望远镜,就说以后再来的时候,带上相关设备,一起拍月亮——原来,她是一个天文爱好者。去年,她真的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不大的天文望远镜。8月下旬的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们来到楼顶的天台,享受着阿寒湖的清爽清凉清快,欣赏着阿寒湖的月亮。在望远镜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月亮,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记得一次和岩田去钏路购物,顺便吃了新鲜的鲸鱼刺身——东京的鲸鱼刺身都是冷冻过的,而钏路是日本著名的捕鲸基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捕鲸量一直是日本的老大——在回阿寒湖的路上,岩田突然把车开到了路边的一个空旷处。没有路灯的山间,漆黑得不像人间。我以为岩田是要撒尿,就坐在车上没有动。岩田却叫我下来……

  
回到家里,我这样记了一笔:酒后,山中,夜路,道边无数梅花鹿。停车,撒尿,熄灯,天上全是玻璃星。燃一支烟,我想,可惜我不是一颗星,早晚都升不了天……

  


  


  


  


  
【⑥厚岸】

  
说到吃,阿寒湖的鹿肉、羊肉、熊肉以及阿寒猪,还有阿寒湖里的大鲤鱼、小龙虾,都是特色,或许不能对上所有人的口,在我却是白吃不厌。吃货的“吃道”有三重境界,能吃,会吃,爱吃,我想我早已超越——多年前我在论述“色道”时曾经这样说过,色狼,色鬼,色魔,人生递进三部曲。我们要打着色狼的自在旗帜,沿着色鬼的自由道路,攀登到色魔的自然王国——进佛界易,入魔道难,“色道”是不是与“吃道”有点异曲同工之妙,这里权作“食色性也”的一个注脚。

  
要特别记一笔的,是一个叫做“厚岸”的地方,位于北海道的东南部,距离阿寒湖有点远,差不多两个小时的开车,但如果从钏路机场直接过去也就一个小时。日本的吃货看到“厚岸”这两个字,喉咙里恨不得伸出手来——这里是日本唯一的一个一年四季都可以采捞牡蛎的港口。特别是在深秋,那牡蛎肥美的赛过别人家的老婆……美中不足的是我有轻微通风,实在是不敢多吃……

  


  


  


  


  
图片说明:深秋,与俄罗斯接壤的鄂霍次克海在冻结之前,各种海鲜就像选美大会上的姑娘来到你的身边,只要你钱包够鼓,当场就可以拿下,打包带回家也不在话下。帝王蟹和海胆就不说了,比较贵族,就说平民的秋刀鱼吧。在东京我是不怎么吃秋刀鱼刺身的,因为大多是解冻的,所以大都是整条抹点盐烤炙后下酒。厚岸的秋刀鱼刺身呢,新鲜出海,茁壮结实得像吃了伟哥,鲜美嫩滑得像出浴的贵妃,我就恨自己没有再多出一张嘴……

  


  
【⑦筑紫恋】

  
从厚岸开车十多分钟,就是著名的“爱冠岬”——名字来源于爱怒族语,意思是“矢之上”,形容悬崖绝壁之高,连箭矢也达不到……悬崖的下面就是筑紫恋海岸线。

  
“筑紫恋”也叫“法师蝉”——小说家德富芦花有名句:“芙蓉花开,法师蝉鸣”(芙蓉咲き、法師蝉鳴く)——是一种深秋到初冬的寒蝉,身体黑色,个头不大,每到日落时分它就开始鸣叫,隐隐的悲鸣中带着丝丝的伤切,配合着落日的余晖,有着一种说不尽的哀婉与苍凉,恰似生离死别的情人的心绪,又像佛堂的法师在诵经……于是,古代的日本人模拟它的鸣叫声找到了三个美丽的汉字来命名它。

  


  


  


  
站在几十米高的爱冠岬断崖上,眼下是筑紫恋海岸线,回首便是自然森林,随处可见逍遥自在的野生鹿……

  
说到鹿,想起阿寒湖有很多野生动物。一次走夜路,还是盘山路,车灯前出现了一只橘黄色的狐狸,我缓缓地刹住了车,应该是被灯光刺了眼,懵逼的狐狸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前。二三十秒的时间,我静静地看着它,心里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打搅了你。这里是你的家园,你是这里的主人,让你不知所措担惊受怕,全是我的罪过。待狐狸回过神慢慢走进山林不见了芳踪,我才想起来,怎么没有用手机拍摄一下,更后悔没有及时关上车灯——没准儿,车灯一关,狐狸就会成精……

  
因为我几次去都不是深秋,只有浪花拍打筑紫恋海岸线的节奏在空中回响,没有“筑紫恋”的绝唱……我幻想,涛声、蝉鸣、鹿呦、林啸、草瑟,大自然的交响乐在耳边飘过……

  


  


  


  
阿寒湖以及周边的好去处实在是太多了,美幌垰、屈斜路湖、摩周湖、神之子池……不一而足,更何况北海道还有更多令人神往的地方,有的已经去过,有的还没去过,以后有机会再写吧。

  


  


  


  
预告——《日本点滴》稀稀拉拉、答答滴滴两年了,写了吃,写了喝,更写了不少色与嫖,下一篇, 把“吃喝嫖赌”凑个齐全,“赌”一把。

  


  


  




 回复[1]: 自然,才是养育人性最根本的母亲 weilin (2022-02-12 10:55:08)  
 
  从一个民族,对整个自然环境和自身生活环境的态度和作为

  
可以毫无疑问的断定,该民族的品质,是低级愚蠢,还是高级智慧。

  
去中国的农村看看,除了因为“钱”,说中国人最“勤劳”是对“勤劳”的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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