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二）│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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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红（二）
龍昇 (发表日期:2007-04-09 12:32:44 阅读人次:1772 回复数:0)
在街上吃过午饭，晃晃地不知不觉又转到了那家店铺前。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的人概也有这种经验：在街上走着、看着，即使街道情景完全两样，突然看到一个有记忆的地方，才发现兜了半天又回到原来的地方。那时没下雨，但我不知怎么搞的又将脚移到了那店铺的骑楼下，接着看窗里面的场面。　　这次没下雨，在窗前站着时间长了，自然引起了里面的注意。有几个女工顺着我的眼光追到了那姑娘身上，她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姑娘随着她们的议论好像意识到有人注意她，抬头看看窗外，又埋头工作，但动作紧张了。最后有女工用手捅她腰地嬉笑起来，她有点动气，停下手中活儿，径直朝我这里走了出来。　　坏了，多么荒唐，我一直都没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坏事，只是在欣赏她的“劳动美”，女工的嬉笑、姑娘的动气才使我发觉自己发现了劳动美又将它给破坏了，好像还揣着坏心似的，于是准备溜。　　“喂，同志。”姑娘走出来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像个没有偷东西却被人怀疑是窃贼似地窘住了：“我，我……，随便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不好隐瞒了，只好但白：“我是在看你——，在看你干活儿。” 　　“你影响人家工作啦。”我的诚实大概令她看出我并非歹人，姑娘的语气有些缓和。　　“实在对不起，不过是过路顺便看看，我这就走。”我又像答话，又像赔礼。　　我想看看她脸上是否还有怒气，便将从她出来时就低着的头抬起，目光由她的蹬木屐的赤脚向上移，我的目光在看到她脸之前停在了她的胸脯上，我的眼睛瞪大了。　　可别以为我是看到了姑娘微微隆起的胸脯起了邪念，我是惊讶在她左胸前别着一支精致的用竹子做的荷花别针。　　她在店铺里面时甚至连她的细细的眉毛我都看清楚了，当然看到在她胸前别着个东西，但在六七年那个年月里，中国人胸前别着的除了毛泽东纪念章之外还会有什么呢？自然没有仔细在意。　　一支竹子做的荷花别针怎么会令我眼睛瞪大了呢？天下竟真有奇绝巧合的事，原来在我身上也有和她胸脯上别着的一支一模一样的荷花别针，不过我还没有像姑娘那样有勇气敢不别毛泽东像而把它别在胸前，我是贴身别在衬衫里边的贴肉处的。　　“美莲！”店铺里的人听她开始的语气生怕我会和她吵架，大概不放心，在喊她回去。” 　　她没有动地朝我问：“咦，还看！” 　　我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发现她恬静的脸变红了。是我太没礼貌了，怎能在这么近处盯着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的胸脯呢？　　“你别误会，我是看你别的这个别针。我这就走。”我更窘了。　　但是我不想走，那荷花别针太奇绝巧合了，那是商店里没有卖的东西啊！　　“对不起，请问你是姓干勾于还是水里游的鱼？”我想起刚才小男孩儿说的名字。　　“你怎么知到我姓鱼？问这干吗，你不是就要走的吗？”姑娘吃惊地问。　　一句话是讲不清的，我将手伸进衬衫里摘下了我的那支荷花别针举至到她眼前：“你看看。” 　　这回轮到姑娘的清水汪汪的眼睛瞪大了，她直盯了那别针半天才问：“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你的是从哪儿得来的？”我也问。　　“美莲。”店铺里的人听不见我们讲的是什么，又喊她了。　　姑娘回头看了看店铺里后问我：“我是姓水里游的鱼，你还要看吗？” 　　“不，不看了，我这就走。”我回答着，但仍不想移动脚步。　　“不行，我要耽误工作了。看你像外地人，今天住在绍兴吗，下班后上我家去看好吗？告诉我你那别针是从哪儿得来的。”姑娘说。　　“好，我不走。”我答应她，我是还想看，是想解开她胸脯上别的荷花别针的谜。　　鱼美莲告诉我她家的住址和下班的时间就跑回店铺里去，我也赶快离开了那里。　　下午逛了番绍兴鉴湖。在估计鱼美莲已下班回到家时，我按她告诉我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家。　　她家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竹子编的门，竹子扎的篱笆。走进去，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种着些普通花草，窗前几簇翠竹显得葱郁生气。　　“阿姐，大阿哥来了。”中午撞到我的那个小阿弟打开门，看到我便往屋里喊。　　我拘束起来，不知这家里有多少人，听他话的昧道可知这里全家都在等候我呢。　　当我看到屋里就鱼美莲时才安下心来，她很热情地张罗我坐下就去拿热水瓶倒茶。我顺此机举目顾盼屋内的环境：　　这是一明一暗的两间屋子，这外面的一间整个地用竹器布置起来，床、席、桌、椅、箱柜……，无一不是用竹子做的，手工非常精细，衬得屋子简朴实在，只是显得有些陈旧。不过这精细手工的竹器对我来说多么熟悉啊！就如旧识。　　外间和里间用竹帘隔着，帘子上熏烤出一幅像老年间的褐色照片那种颜色的池塘荷花图，更给这朴实的家庭环境增添了一层素雅。　　里屋传出一阵微弱的咳声。正揣测那是什么人时，鱼美莲递过茶来说，“我妈妈要看你。” 　　我没先喝茶，忙跟鱼美莲走进里间。里间比较暗，在屋角的一张竹床上坐起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向我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看样子身体不太好。　　“阿姨，你不要起来，就坐床上吧，”我叫那妈妈不要站起来。　　“好好，你请坐。”她还是坐在床沿，把脚放到了地上。　　鱼美莲搬过竹椅让我坐在那妈妈对面说：“妈妈要看看你那支别针，行吗？” 　　咦，肯定是鱼芙莲对她妈妈讲过了我的别针，这妈妈也对它那么感兴趣，我摘下衬衫里的别针递了过去。　　那妈妈接过别针把它放在眼前仔细看着，用手仔细抚摸看，摸它的叶子，摸荷花的花瓣，还摸背后别针……，摸着摸着，她眼睛里放出光芒。看那妈妈的眼睛发亮了，两颗泪花破开散在眼珠上，反射出了亮光。　　“你贵姓？”那妈妈紧握着别针激动地问我。　　“姓柳。” 　　“你从哪里来？” 　　“新疆。” 　　“新疆？”好像新疆和别针不搭界似的，但她接着恳切地央求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这支别针是从哪儿得来的？” 　　看来这支别针跟她们家有什么关系，当我知道姑娘是姓水里游的“鱼”时，我就感觉到了什么。我当然可以讲清它的来历，我想我头脑中的谜也可以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