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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双 (发表日期:2008-07-01 20:25:54 阅读人次:2473 回复数:12)
| 孩童时代,上海的澡堂已经很少了,据说是“四旧”,都被扫得差不多了。也有一些被保存下来的澡堂,服务项目却特别少。没有擦背、钎脚等,说那是封资修的一套,是剥削劳动人民,可是没有钎脚,却苦了外婆。外婆是小脚,如果是自己剪脚指甲,那就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工程了。那年头,没法子,只能自己剪。
上海一带管澡堂叫混堂,不知其缘由,也许是人们都混在一起洗澡的缘故吧。我家附近有一家叫“裕德池”的澡堂,裕扣浴字,避俗而已。文革时好像也改名了,但是记不清改成什么了,反正大人们都叫它原来的名字,所以现在还记得。
每年过年之前,才跟着父亲去洗一次。掀开挂在正门上厚厚的棉门帘,就可以看到设在楼梯口的售票处。票分四种,男女各两种,楼上票四角,楼下票两角五分。区别在于,楼上有莲蓬头冲洗,休息坐的是沙发。楼下则没有莲蓬头,只有水斗,可供反复绞毛巾擦身。休息时坐的是硬席。楼上是后来长大时偷偷地和同学一起去的,跟父亲一起去的都是楼下。
换衣休息的厅很大,能容纳上百人,座椅排在西周和中间的空处,背靠背。西周有长方形的更衣箱,走道上边的天顶吊着好几根铁杆,供客人们挂外衣,很高,要靠师傅的那根晒衣竹竿才能挂上去,摘下来。师傅们很会看人,哪件外衣是哪个客人的,绝对不会搞错。客人从浴池出来之后,师傅就会从蒸锅里拿出三块热气腾腾的毛巾,递给你。用这三块毛巾擦完全身,盖上大大的浴巾,然后咪一口茶,点上烟,这就是澡堂的至福时光了。烟比平时高一个档次的牌子,比如父亲,平时是“海鸥”,去洗澡时,就带“前门”了。
光着身子推进浴池门时,被一股雾气罩住,过一会儿才能分辨出前面有没有人。大池里的水很热,但是好像很少换。许多人并不先舀点水冲洗一下身子,而是一下子就掉进去的。到了傍晚时分,大池的水就呈乳白色了。好在出来之后能用脸盆再冲洗一下身子,有热气腾腾的大池就不错了。因为多数是周围居民,有的互相认识,又都是光着身子,说话就放肆多了。有的还喜欢在大池里哼几段西皮二黄,音响效果特别好,被人戏称为“澡堂歌星”。
每次带我去洗澡,父亲总是很紧张,因为平时都在单位里洗,没有这种烟熏火燎的感觉,而带我去洗澡,就不但要给我洗,还要自己洗,有时候还要找我。那雾气腾腾的大池里,小孩很容易走失,摔跤。有一次,父亲晕过去了,被其他浴客抬到更衣大厅,师傅口含冷水,然后几次喷撒在父亲脸上。过了片刻,父亲就苏醒过来了,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回家的路上,父亲还叮嘱我,不许向家里人说这事。
后来,我来到了洗澡大国,尤其是刚到时,住的是不带浴室的文化住宅,天天去附近的澡堂。以后住进了带浴室的住宅,不必天天去了。但是有时还会去澡堂,那儿洗得干净舒服。而老家的澡堂也渐渐多起来了,服务项目也越来越多了,多得不敢去了。
昨天,在附近一家澡堂,遇到了一位大学院时代的老师。他不是自己来洗澡的,而是被人用轮椅推进浴室来的。这位曾经神采奕奕的著名教授,现在连自己都不能洗自己了,我默默地看着服务员细心地为老师上肥皂,冲洗,擦身,目送着轮椅被推出去。
谁都得洗澡,自己不能洗的话,就得请别人帮着洗。 |
 回复[1]: 非常真实的回忆 陈某 (2008-07-01 20:34:30) | | |  裕德池好像在北京路那里。乘21路电车经常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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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3]: 雪非雪 (2008-07-01 21:17:05) | | | | 味道浓稠，好看的小品文。 |
| 回复[4]: 好文，意犹未尽 开明乡绅 (2008-07-01 21:23:22) | | | 〉〉>而老家的澡堂也渐渐多起来了,服务项目也越来越多了,多得不敢去了。
>>>谁都得洗澡,自己不能洗的话,就得请别人帮着洗。
请水双兄展开写，望眼欲穿盼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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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5]: 裕德池，高级呀！ 龍昇 (2008-07-01 21:28:44) | | | 最忆是上三楼那电梯，老式栅栏门，擦的锃亮，最享受的是钎脚，上海滩，一只鼎。
解放前有许多大亨、白相人、老克拉去泡，兼谈生意，
八十年代回上海还去过，见到“下山”的“先富起来”的人在那里泡。
九十年代，不来塞了，桑拿流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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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6]: 还记得，洗好澡 陈某 (2008-07-01 21:52:59) | | | 开一瓶汽水，好像是很奢侈的。1毛钱？  |
| 回复[7]: 雪非雪 (2008-07-01 21:56:01) | | | 汽水!
那种1毛钱的汽水，现在还有吗？瘦小的瓶，一开盖“砰”一声，冒一股白烟儿…… |
| 回复[8]: 夏雨 (2008-07-01 23:43:47) | | | 《谁都得洗澡,自己不能洗的话,就得请别人帮着洗 
别人帮着洗的时候，手还不能太重。
否则的话，会挨骂。
“侬格赤佬想弄杀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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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9]: 夏天冬瓜 (2008-07-02 00:09:13) | | | | 雪桑说的是“B玉”。 |
| 回复[10]: 志村犬 (2008-07-02 00:32:54) | | | | 现在的澡堂就没这个味了，我家附近的澡堂现在都成桑拿了，擦背还用牛奶，洗完大头洗小头 |
| 回复[11]: 邓星 (2008-07-02 02:51:36) | | | | 水双，很好看，半夜里的享受哦。。 |
| 回复[12]: 来自澡堂的回音 水双 (2008-07-02 07:04:27) | | | 谢谢雪花,星花。原以为澡堂不是大雅之堂,收到花,意外高兴。
开明乡绅san:关于服务项目,不敢用文字展开。到一定时候,我们都得请别人帮忙洗,谁都无法避免,以后会有体会的。续篇嘛,就免了,已经出浴了。
班主任还能开一瓶汽水，确实是很奢侈了。我记得那时候大人们是自带茶叶去的,把茶叶交给师傅,出池后请师傅沏茶。一边喝一边还轻轻嘀咕,茶叶好像少了几片。
龙兄:钎脚是一个伟大的项目,现在每次回老家,都要去钎一下,日本居然没有这个项目,很苦恼。
夏雨san:那些服务员手都不太重。不管手脚重不重,老人们最后总是要请人洗一下的。
阿犬:去的是牧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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