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费│邓星│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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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费
邓星 (发表日期:2007-03-09 13:05:23 阅读人次:7030 回复数:0)
看见朋友穿的新式唐装上的盘花扣，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当时还只一点点大。有时为了陪伴我打发时光，老太太也想不出什么新招，就把我诱到房间里，打开她的抽屉，让我在里面翻腾。可以去摆弄大人的东西，特别是外婆时代的，一开始，对于我是很吸引的事情。　　抽屉里面，只是一些日常用的，或者已经没有什么用的杂物。我在里面一件件地挑，然后将我中意的一样样拿出来排列。先是很长的一行，随后开始一个一个去掉，剩下我以为是精品的部分。小小孩也懂得一种行使权力的快乐，在那一刻，我可以任意决定除掉哪一些，保留哪一些，这事令我兴奋，可以摆弄上好一阵。自己的那一堆玩具，反而连看都不看。人也许天生就有这毛病。　　外婆有过那么多孩子，久经沙场，自有她的独特本事。她料事如神地靠在后面，为了指点起来方便，手里拿着把竹尺，等我把一行排列出来，然后又反复拣过几遍之后，没戏了，才开始参与进来。由于玩过多次，到现在还依稀记得其中有一双银筷子、一面带把的老式小镜子、几个古老钱币、一把铜制的袖珍算盘，一个梳头用的篾子、几个旗袍领子上装饰用的扣子，和一把象牙柄的羽毛扇等。　　外婆的竹尺，总是先指到那把篾子，说那不好，去掉。后来我才明白，其实那是因为怕小孩子拿着梳头用的篾子玩不干净。然后我又割爱去掉那把羽毛扇，因为它放在里面大小不平衡。剩下的，哪个排前，哪个排后，有一阵好折腾了。留到最后的总是那些曾经镶在旗袍上的扣子，它们很漂亮，深红翠绿，还可以由此引出一些故事来听。从盘扣子的式样开始，说到从前女人出嫁的陪嫁衣服数量、颜色样式、用的箱子、婆婆媳妇间的规矩，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的不同风度，女孩子缠足，宽敞的老房子等等。等到看出我渐渐地开始百无聊赖鬼上身了，她就拣出那个一早被我淘汰的穿大红袄的无锡泥娃娃，说这个不管你喜欢与否，应该放在首位，是阎罗王。其它的都是小鬼。你把小鬼们排列起来，它们一个个抖起来了，就像“小鬼造反”。自古以来就有小鬼造反这种事的，来吧。这时我伸出两手，外婆用那竹尺，将那些东西乱搅一气，呵，不是小鬼造反么，闹它个够。这是游戏高潮。搅到差不多了，外婆把竹尺将所有杂物往抽屉里一撸，桌上只剩一个无锡泥娃娃。呵过瘾，阎罗王重整雄风，整台戏告终。　　那么久远的往日里发生过的，虽是些小事，也会清晰地浮现出来。怪不得那些英国人会说，那些古老的东西，身上带有故事，带有时间的印记，所以值得珍惜怀念。　　那些记忆的倒影与现实成正比，当时有多大，今天就有多深。不比有些事情，虽然近，却如过眼烟云，已经搜肠刮肚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的小孩子有电脑游戏机陪伴，不愁寂寞，丰富多了。不过一定也有很多随之而来的新问题。说到头，电脑还不是由人脑设计出来。偶尔遇见邻家的那个外婆带着小外甥进电梯，一脸疲累，常会想，她会不会备有一个电子的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