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十五年－白活了│小林│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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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十五年－白活了
小林 (发表日期:2007-04-08 15:34:24 阅读人次:2375 回复数:10)
十九年前来日，十七年前太座来日，十五年前儿子出生。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日本小鬼子。既然是鬼子，就有“皇军”的作风。他不知道维持家庭整洁，换下的衣服随地扔。他的书房兼卧室满地是东西。进他的房间，要沿着崎岖的“胡志明小道”，才能安全抵达书桌旁。如果你踩到一只臭袜子或运动裤，不算运气差，有一次我进他的房间就让地上的一本大书绊了个跟斗。　　以后，我进去前常说：“一郎，把地上腾一条路出来”。他说：“健太郎的房间地上铺了三层东西。”这话不假，和其他小鬼子相比，他的房间算是“整洁”的。　　就这样的烂房间，他还不让你进去玩。从小学起，他就在门上贴了好几张主要是针对老爸的条子“未经许可，不得入内，请勿打扰！” 　　老爸我闯进了几次，门上又多了一条“后果自负！” 　　我跟小鬼子是谁都不谦让谁，我没老爸的风度，他没有儿子的“孝顺”。譬如，起居室有把逍遥椅，老爸我在新长征路上前进累了，常常想躺一躺，这小鬼子抢先占着不肯让，全不顾“天大地大不如老爸的恩情大”。老爸我也是没样，我就大叫一声：“一郎，你的同学来了，你开门看看！” 　　小鬼子被王二小领进了八路军的埋伏圈，傻呼呼地跑到门口，马上又跑回来说：“没有人呀？” 　　我躺在逍遥椅上说：“真的吗？” 　　到底嫩了点，小鬼子哪比得上我这样经历过阶级斗争的老革命呢！　　小鬼子长大了，在公共场合不好意思当“乖儿子”。我和他一起去学校参加活动，他就不乐意听老爸汉语的耳提面命，生怕同学看见了。有一次居然跟我急眼了。我感到很伤自尊心，那时他还是小学五年级。回到家中我立刻摆出“组织上”的架子，“三讲”侍候，“讲老爸，讲服从，讲传统”。写检讨，书面的，要深刻，日文的也可以。　　也怪我平时抓小鬼子成长是心硬手软，小鬼子长期缺乏思想教育，正面引导，“检讨”这种在国内普及了几十年，从中央机关到幼儿园都行之有效的思想教育方法，他居然听了半天才明白什么叫“检讨”，说在学校没写过，可不可以不写？不行！写！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要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　　掉了一阵眼泪，磨了一下午的功夫，在太座的帮助下完成了一个日文版的反省。就事论事，没深挖思想根子，倒有点挖苦中国文化的意思，说什么“中国文化要求我尊重我家的老人”，好像我是拿岁数乞讨尊敬似的。幸亏我还从没有干过中顾委。　　其实，他这错误往轻处说是资产阶级面子思想作怪，往重处讲就是目无组织，摆脱上级的正确领导。当然，自家儿女我也不能计较太多，按人民内部矛盾放他过关了。反省书贴在我的卧室墙上，太座说了几次要取下来，被我斥为“资产阶级温情主义”。　　没有想到太座教训我说“又有资产，又有温情，有什么不好？” 　　“这种环境不适合培养人材。我要教育他，我还想愤怒呢！” 　　太座说：“你愤怒个屁！有什么可愤怒的？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现在小鬼子已经上中学了，早不吃老爸这一套了。写检讨的事一提起，抬不起头的竟然是我，太座说我是“缺乏人性的教育！” 　　这小鬼子十五年中长大成人，比我还高。有一次，我教育他，一急嗓门就大了，小鬼子也对我扯开了嗓门。我一拍桌子，他也拍。把我气昏了。我说，你敢对老爸拍桌子。小鬼子说，你敢和我拍桌子。　　我一下愣住了，还有什么话可说？自己输了理。总不能又说按中国传统岁数大才可以拍桌子吧？更不能说我养你，该拍桌子？我要是不讲道理，干脆给小鬼子扣一个“逆子”帽子代替道理，他会觉得我脑子有病。　　日本学校里讲道理时是人人平等，我不能拿出岁数，生养他的功劳来作理由，说些“没有天哪有地，没有我哪有你”之类的屁话。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居高临下地教训他，免得把老脸丢了。　　社会变了，为什么一些我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东西，在日本被认为是不正常？现在快上高中的小鬼子，常常端着教授的架子给我讲日语课，指出我说错日语的时候，那口气中还带着对无知者的宽容神气。　　“你知道カレイ（魚）和カレイ（饭）发音的区别吗？还有伊藤博文，福泽諭吉，东乡平八郎的生日吗？” 这时候他小鬼子的原形毕露。　　小鬼子喜欢在饭桌上跟我聊天，谈历史。他把明治维新，日清战争，日俄战争的时间，地点，人物背得滚瓜烂熟，什么北洋水师的铁甲舰“镇远号”让日本海军俘虏了，还参加了日俄战争。就是不提抗日战争。老爸我气不打一处来问他：你知道平型关大战吗？台儿庄大战吗？南京大屠杀吗？在为抗日战争争论时，他辩不过老爸，就强词夺理说，日本接受“波茨达姆”宣言，是被美国战败的。中国没有战胜过日本。他妈的！看来日本的历史教育确实有问题。　　现在，我对付不听话的小鬼子还有一手，就是和他在公共场合时，大声说中国话，小鬼子马上就投降了。我要真是抖起那副破锣嗓子说起中国话来，他小脸还往哪里搁？　　现在，他日语呱呱叫，还时不时地给我纠正日语发音。这父子俩说不上是谁受益更大。我写日语文章有了困惑，也愿意跟小鬼子讲，他从不胆怯承担起教导老爸的责任。遇到他也不知道时，他就到图书馆去查资料，再做指导。　　太座常说，你该维持父亲的体面。哎！来不及了。我把小时候逃学，打架，恶作剧的故事都讲给小鬼子听，早没体面了。这些故事小鬼子又讲给他的同学听，同学说“你老爸可爱。”小鬼子最喜欢听的是老爸上学和女生来往的故事。不时还会调侃两句。老太座不在现场的时候，他也能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并说些“你当时若能请教我就好了”。他这些马后炮让时过境迁的老爸平添一份知己的温馨。　　拿小鬼子当玩伴，对我有很多乐趣，找回了在日本谋生挣扎中失去的天真和童趣。一闭眼小鬼子跚跚学步，拿我当驴骑，当马骑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一转眼他个头都赶上我了，时间过得真快，我得抓紧时间跟小鬼子一起玩，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谁知道小鬼子还不乐意和我玩！他说将来不想做我这样的人，因为我不会做饭，不会收拾东西，成天躲在书斋里，手太笨，什么电器都不会修理，还缺点很多。等我老了，要送我到老人院去。　　闹得我心里挺难过，晚饭也吃不下去。太座撇撇嘴说“你这十五年白活了！”

回复[1]: taya (2007-04-08 15:44:54)

　　小时候可爱，长大了敦厚+聪明，准是学习型的

回复[2]: 苏建宇 (2007-04-08 18:03:09)

　　你家儿子太可爱了

回复[3]: 很幸福啊 刘大卫 (2007-04-08 18:21:36)

　　你是一个骑在背上，我有俩呢。

回复[4]: 浅唱低回一叶幽兰也桃源 丁潍潍 (2007-04-10 00:41:48)

　　一个有蒙古高原的苍茫，一个是东京湾海风熏濯的稚嫩。

　　

回复[5]: 云舞阳 (2007-04-13 12:57:33)

　　笑死了。这篇写的有趣

回复[6]: 小鬼子是小帅哥,老鬼子象马季. 魏来五道 (2007-04-13 16:33:59)

　　文笔放松幽默,可给相声协会推荐.

回复[7]: 小林 (2007-04-13 18:27:24)

　　谢谢五道兄夸奖小鬼子！可是他不经夸啊！给老鬼子惹麻烦了！

　　语文老师发现小鬼子上课睡觉，很生气，于是弄醒小鬼子问到：你怎么上课睡觉？

　　可是，小鬼子拒不承认睡觉。说：我没有睡觉。

　　老师：那你干吗闭上眼睛?

　　小鬼子：老师，我在默念课文。

　　老师不信，说：那你干吗直点头?

　　小鬼子：老师，你讲课讲的很好。

　　老师还是不信，说：那你干吗直流口水？

　　小鬼子：老师，你的课讲得很有味道。

　　

回复[8]: 这样写,形象就在文中立起来,动起来了 丁潍潍 (2007-04-13 21:55: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