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第一场雪│祁放│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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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的第一场雪
祁放 (发表日期:2006-05-25 16:45:33 阅读人次:1699 回复数:1)
1984年12月18日的清晨，刚刚下过那年的第一场雪的北京，天特别兰也特别高，虽然冬天的北风刮的还有些严厉，但空气却清新了许多。　　我在爸爸，叔叔，姑姑们的注视下，一个人走向停在机坪上的中国民航（现在的中国国际航空）的从北京到东京的班机。　　那时，北京机场还很小，也还没有有引桥的登机口，没有摆渡车，像上火车一样，检完票后，自己要走到登飞机的旋梯口。我穿着一件朱红的毛呢长大衣，一双半高跟的皮棉鞋，兜里装着护照和二叔给的20000和自己在银行兑换的8000日币（那时最多只能换8000日币），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已被埽起堆成雪堆的通道，很想回头看一看送我的亲人，但又怕自己回过头感情不能自己...... 　　飞机在我的眼前越来越大，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呼吸也开始急促，在上飞机的第一个台阶前，安检人员又一次检查了我的护照和机票，我开始登上了飞机的第一个台阶。天哪，我真的上飞机了，我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雪后的无比清新的空气，向左边远远的送行的人们挥了挥手---好像哪个电影上的镜头那样，我的被眼泪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见爸爸的白发，耳朵也听不见姑姑洪亮嗓音的叮咛，我迷迷蒙蒙的走进机舱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就开始捂着脸哭了，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孤独和无助，毕竟，我去的是我完全陌生和一直被中国唾骂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冒险，那时，自费留学还是很陌生的单词，（后来也才知道，我是山东省的第二个）而我，既不会说一句日语，口袋里也没有学费和生活费，办手续的过程和审批护照的过程已经差不多耗完了我全部的精力和积蓄......加上妈妈前一年刚刚去世，我用自己一个月48元的工资（那时的大学生的工资水平）和积累的稿费才好不容易凑够一张单程的机票。　　飞机开始起飞了，我坐在窗边，心一下子跟着飞机离开了地面，地上的白雪渐渐变成了空中的白云，白云过后，便是青得像海一样的蓝天，我在极度的紧张之后，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皮...... 　　我不知道我是真做梦还是醒着，我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转着，许多人清晰的脸庞逐个出现，和蔼的严厉的真诚的假惺惺的关心的冷冰的牵挂的微笑的流泪的叹气的......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却知道自己是必须要离开了，妈妈如果还在的话，她会阻止我还是支持我完全不能肯定，她不在了，便没有谁真正在意我的离去。　　妈妈的眼睛是微眯着的，我怎么使劲，也看不到她真正的表情，不知道她的世界里是不是也下雪？不知道飞机的轰鸣声会不会惊吓到她？妈妈说过她很想坐一次飞机来着，我早知道坐飞机这么难受的话，妈妈她肯定不会再想坐了。　　除了坐飞机，妈妈还有什么遗憾？妈妈的遗憾肯定不是坐不坐飞机，妈妈没有看到35寸的彩电，我却许诺给校长，为了让他在放我走的纸上签字；妈妈没有戴过丝绸围巾，我却送给了朋友，为了他说帮我去疏通关系；妈妈没吃过全聚德的烤鸭，我却和北京的诗人大哥饱餐了一顿俄罗斯奶油大虾；妈妈从没去过父亲的老家，从没见过奶奶，现在却一个人在她陌生的地方陪着公公婆婆了...... 　　妈妈最遗憾的或许我根本不知道，最牵挂的一定也不是我，我却必须做妈妈最放心最争气最有出息的孩子，妈妈她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女儿就我一个。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有这么多的负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老得顾及周围人的脸色，而从小，我就不是一个会看别人脸色的孩子，长大了，却要双倍的偿还。　　空姐送来了饮料，说有咖啡，想象过无数次咖啡的颜色和味道，飞机上的第一次的咖啡却让我失望和疑惑。这就是我那么憧憬过的咖啡么？上飞机前告别亲人时忍着没有流下来的眼泪突然委屈的喷涌而出...... 　　旁边座位上的乘客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被我的突然伤心下了一跳，小心奕奕地问我：“你不舒服么？　　我哽咽着无法回答他的关心，我对自己未来的一切毫不知情，我真的胆怯，我却不能不往前走，无论前边等待我的是什么。　　慢长的四个半小时后，飞机终于降落在东京成田国际机场，北京的雪变成了东京的雨，还有风。我踏上日本的陌生的土地的时候，迎接我的依然是风雨，只不过，感觉没有北京那么冷。　　我默默地随着人们下机，默默的出关，默默地寻找自己的行李，默默的经过走向通往东京的大门　　......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忘记那时的情景，我知道自己的道路不会那么顺利，我坎坷的青春随着父母坎坷命运走到现在，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呢? 　　站在这块陌生和未来生活的土地上，我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雨水打在脸上,我任其自由的流淌，我已经擦干了不安的眼泪。　　2006年8月11日补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