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随感（上）│陈某│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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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随感（上）
陈某 (发表日期:2009-11-13 10:10:41 阅读人次:3484 回复数:19)
行前做功课时特意下载了侯孝贤导演的《悲情城市》，用以了解历史上的二二八事件；台湾回来后又一口气阅读了热销中的龙应台新著《大江大海1949》，充实了我台湾之旅所见所闻的时代背景。　　赴台第二天就赶去九份，一个依山傍海的漂亮小镇。导游说，九份从前是一个只有九户人家的山村，基本自给自足，偶尔派人外出采购，同样东西买九份，于是山外人就称那块地方为九份。100多年前，九份发现了金矿，成为淘金者的希望之地。20年前，侯孝贤在此拍摄《悲情城市》，再度引人注目。沿着山路随人群而游，似曾相识的不仅仅是国语乡音和风味小吃，千里追寻的更有眼熟的人文景观和历史回响。没有时间寻访当年淘金者的足迹，也不可能失礼地贸然打听当地人的前世今生，只好直直地感觉着台湾人的自然和淳朴。　　包括十个少数民族的岛国人，个别民族甚至只有语言没有文字，几千年几百年也靠海吃海安居乐业。老一辈台湾人的流利日语以及和式建筑氛围不时让我触及日人统治的痕迹。就像我们对台湾还有点陌生一样，旅程中问路购物不时有人问我，日本人？香港来的？甚至有个计程车司机一口咬定我是马来西亚人。后来才知道，大陆旅游团到台湾现在还只能集体行动，很少见像我这样单独行走的大陆客。台湾老百姓对大陆的了解也仅限于媒体的片面报道和自己的主观想象，我们是失散了六十年的兄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终于让我无意中找到一个机会。在淡水的沪尾炮台，因雨滞留。沪尾炮台为大清国台湾第一任巡抚刘铭传所建，因无实战使用，至今保存完好。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在长长的坑道口，聆听一位年长的管理员侃侃而谈。他的祖先随从施琅来自大陆。算下来好几百年了，本该入乡随俗了吧，可他坚决不认自己是本地人。老人很健谈，从清朝的炮台，到今日的选举，从二二八的镇压，到蒋经国的开明。说到二二八他的母亲也掩护过外省人邻居，令我想起《悲情城市》的一个镜头，梁朝伟演的哑巴老四在火车上被激进者怀疑为外省人而挨揍，可见当时本土人与外省人的紧张对峙。　　谈及台北古城，他说了一个我所陌生的名字辜显荣，日本人打来的时候，清朝官员早已望风而走，城内乱党号称义勇军行杀人越货之实，大商人辜显荣受命于危难之际出面与日军接洽，自愿作向导迎日军进入台北城。又是一阵哗哗暴雨，坑道里就我们两个游客听着老人唠叨。敌强我弱之际打开城门投降，既避免了城毁人亡的惨剧，也让我们今日还能看到保存完整的台北城门遗址。老人这样说着百年往事，就象唠家常一样平静。我笑着说，你的观点似乎和汪先生是一样的路数。后来一查，果然辜显荣在史书上是个极有争议的人物，其实他的儿子大家都很熟悉了，叫辜振甫，就是著名的汪辜会谈的主角。　　每一个人都是一部活的历史书。老百姓对战争的反思很实在，生命是最为宝贵的东西，钱财乃至国土都是身外之物，平民的性命和总统的身价一样值钱。台湾人具有边缘属性生存力很强，老人说，日治五十年，复又国军登陆，还是二等公民，而那些国民党兵痞其实连日本兵还不如，可是台湾人后来在老蒋的独裁下倒也安稳地过了几十年，经历了经济起飞和政治开放。我听得入神，居然忘记打开相机和老人合影留念了。雨停了，匆匆赶去下一个景点。历史时雨时晴我们都是匆匆过客，二二八事件四十年后终获平反。后来在二二八纪念公园，我见到了刘铭传的塑像，其功不可没之处在于当年建造炮台不全靠皇粮而是自筹部分资金所建，而门口的商铺里出售的蒋介石头像亦慈善可亲，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刀光血影。历史在穿插行走，喧嚣的九份和沉默的炮台，都见证了近百年台岛风云变幻。　　　　写了有点长，昨天的报纸（11/12）发了一半　　　　台湾随感（下）　　日月潭中间的小小岛是拉鲁岛。拉鲁岛一边圆圆的像太阳，叫日潭，一边弯弯的像月亮，叫月潭。老蒋活着的时候叫光华岛，数年前更名拉鲁，可见岁月之无情。后来一路寻觅古迹，来到士林官邸。先总统蒋公的士林官邸主楼正在装修中，可能限于当时条件，外观看来非常简朴。次日新闻报道，昨夜士林官邸发生火灾原因不详。虽然跟踪报道称因施工作业不当漏电所致，非人为破坏。但是，去蒋化之严重也略见一斑。曾经如此严密防守之重地，现在居然连个巡夜打更的也没有，人去楼空叹世道炎凉。不过想想那边还有一个坐班房吃官司的前总统阿扁，又不由从心里感叹民主制度的伟大。　　英雄还是公敌，无情的岁月给人们留下太多的恩怨和纠缠。在台北故宫，我见到了久闻大名的故宫三宝毛公鼎红烧肉小白菜。感叹大饱眼福之余，我想，首先要感谢孙中山一伙革命先辈推翻了清朝，否则我辈很可能还是留着辫子山呼万岁万万岁。其次要感谢孙殿英之流盗墓者让地下的古董重见天日。如果没有无法无天的盗墓者，很多东西很可能还在地下发霉生蛀。更要感谢蒋委员长为保护这些宝贝作出的贡献。刚好看到一篇资料，和以往的教育内容全然不同，说的是抗日战争期间蒋公为保护国家文物，打包精品数千箱子运至安全的大后方，抗战胜利才运回南京又逢国共内战，当时国民党政府是唯一合法政权，为不让国宝流入那时还不是伟光正的“共匪”之手，只好边打边撤边运。国宝带到台湾后，一直封箱雪藏以期他日反攻大陆后重返北京故宫。后来实在觉得光复无望，遂于1965年建台北故宫将文物展出供世人观赏。据说现存古董数十万件，每三个月更换部分展品，三十六年为一周期。其实对我来说，古董存在北京还是台北哪里都一样，反正我都要买门票才能参观。　　宣传品说独裁的蒋家廉洁奉公没有私占私吞一件文物，仅此就该在史书上重重写上一笔。当然也不一定可信，如龙应台感叹的：到美国后，看材料才赫然发现国民党教给我的中国近代史充满谎言。国共两党本是同根生难兄难弟彼此彼此。在忠烈祠看庄严的换岗仪式，一小时一岗，国军不管日晒雨淋旁若无人站立如松。后来在国父纪念馆又看了一遍“表演”，如此重复呆板几十年如一日，和共军的阅兵可以一拼呢。据导游介绍，从前那些国军的岗哨是很受小姑娘青睐的，现在呢连女朋友也找不到。终日训练和站岗不仅在脸庞两侧留下两条深深的帽带印痕，更在心灵上造成了终身的教条烙印。看来再不与时俱进连老婆也找不到了，但是积习难改有人愿意蛮干到底你也没办法，直到将来老百姓思想都开通进化了，无人愿意为国服役为止。　　回来读龙应台的《大江大海》，不时印证看炮台老人的话语。抗战胜利后台湾老百姓欢欣鼓舞地去迎接来台湾接管的国民党，可一见斜背着粮袋拄着拐杖歪着帽子下船接收的国军，和统治台岛人五十年的军容整齐的日本军人完全不是一个样子的时候，心里不免失落和无奈。二二八其实是本地人忍无可忍的抗争，也由此引发蒋介石长达三十八年的军事戒严统治。因此，在台湾人民的眼里老蒋也是个功过掺杂难以论定的人物，说到小蒋，虽然没有老蒋长得帅，众人却赞誉有加。不在于媒体长期宣传的蒋经国的廉政亲民形象，更在于他亲手解严领导台湾走向了民主社会，为蒋家王朝挽回了一点历史声誉。　　龙应台说了，一个当兵的，犹如大海里的一滴水，没法控制自己的流向。既然如此，惟有好好地活着才是真的。兄弟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我们现在只能用残存的历史细节努力拼凑历史原貌，并反省自己的幼稚和热度。回过头来应该想明白了，什么统一分裂什么民族大义都是统治者下的蒙汗药。说一句切身感受的题外话，我们在日华人，不管入籍还是永住，已经是天皇陛下实际上的臣民，不是么？天皇是靠你的税收过日子的，可是你不也照样活得滋滋润润的。历史是无法复制的，也不承认假设。所有的创伤即使缝合了，也依旧留有疤痕。所有的牺牲即使是光荣的，也始终无法让我崇敬。所有的战争即使是正义的，我也永远不会违心叫好。　　甫抵台湾见到老蒋小马的泥人头像，很是好玩准备买几个留念，后来到处泛滥就没新鲜感了。离别台湾时，在机场商店又见，我决定不买了。我想，要买就买大陆版的，总有一天中国大陆也能开放到把当今老大的漫画头像摆在地摊上叫卖的，会有这一天的。如果说小小的九份见证了近百年台岛风雨，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中华民国的台湾岛承载着近百年中华民族的羞辱和抗争，苦难和繁华，以及梦想和希望。　　　　 12/10《中文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