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个人集合 >> 亦夫 >> 禁书《媾疫》连载
字体∶
《媾疫》之二十三

亦夫 (发表日期:2007-01-18 09:03:29 阅读人次:2079 回复数:3)

   二十三、

  
入冬以来,莽魁那已年近古稀的老婆姨患了病,整天哼哼唧唧地躺在热炕上。她恐怕是犯了风湿一类的疾患,两腿关节、腰胯和肩膀胳膊都终日疼痛难忍。莽魁婆姨心中却十分安静。她静静地躺在炕上想:但愿这是我最后的日子了。要是能在年关之前下世,在这个寒冷干燥的冬天里被自己的儿孙们干干净净地埋入黄土,后人们就能安安稳稳地过一个好年了。保英一次又一次要去请郝智远老汉或六甲镇的冯郎中,都被她骂了回来:“保英你要真是个孝子,就让我安静地躺着,千万甭去叫人来。我老得都快成精了,你让我栽在世上呀?!你要不听我的话,我就拿根绳子上吊了。”保英无奈,就悄悄地买了药来,掺入面水、节糊、搅团或汤面中让老母亲吃下。不料老母很快却觉察出来,便以绝食相威胁。保英没了办法,只得作罢。他让水娥天天变换花样,给母亲弄可口的吃喝。自己每日下午都会扯来白长的麦草,把老母堂屋中的土炕烧得烫肉。“妈你吃得饱饱的,睡得款款的,妈你就熬过这个冬天了。”保英说。莽魁婆姨不再说话,闭起眼睛想自己死后的情形。有几日她于中午迷糊起来,就大声喊叫:“保英,快端茶来!客人来了满满一屋。”保英忙不迭地跑过来看时,却见堂屋里空无一人。一问老母,老母却说:“黄兽扑着咬哩,人都吓跑了。”保英把这怪事跟村里的老人们一讲,老人都说:“那是叫魂的小鬼来了,你看不到的。你妈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说得保英的眼窝立即湿了起来。村人见状,啧啧夸道:“看把保英孝顺的!你妈都快七十了,殁了都是白喜事,有甚可难过的。”

  
莽魁婆姨卧病在炕,开始时是保英和保武轮流给住在孤窑里的老父亲送饭。后来五斤却懂事地接了这活,一日三趟地往旧窑中跑。“这娃越来越叫人担心了。”保英经常望着五斤的背影这样自语。似乎他越懂事,自己心中那份莫名的惶恐就增加一分。秋天时节,郝家药铺刚落脚不久,五斤总是饭后把碗筷一撂,说声:“我去药铺了。”就跑出门去,到很晚很晚才回家来。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有一日智远老汉来找保英,道:“保英,以后甭叫你家五斤往药铺里跑了。”保英问:“这是为甚?他给你惹祸添乱了?”那老汉却不答,只说:“甭让他再来了,算我老汉求你了。”保英脸上难堪,回去黑着脸喝唬了五斤一顿,从此五斤便再也没有去过药铺了。

  
入冬以来,保英见这个不到十岁的儿娃除了去旧窑里给老爹送饭,几乎整日不迈出土院一步。他既不跟一伙同龄碎娃满野地疯跑着打雪仗、撇瓦片,也不跟家里净花、小梅、小燕等一群管自己叫“七爸”的女子娃们丢靶儿、踢毽子或抓石子。一送完饭回来,五斤总是躲进井台旁边那间低矮的柴房,一钻就是整整一个上午或下午。开始时保英以为他闲来无事,又犯了过去那种乖僻的嗜好,独自蹲在柴房中逗虫玩蛇。柴房中堆有麦草、玉米芯及秫秸,底部潮湿,常会聚集很多的放屁虫、土鳖、蝎子、肉球和壁虎。保英想象着五斤在柴房中的样子,心里直后悔不该吓唬他淹死了黄兽。

  
有一天,水娥做饭时柴不够烧,就去柴房中扯麦草。麦草没扯着,人却吓得尖叫着跑了出来:“保英,保英,七弟出事了!”保英闻讯跑进去看时,却见数九寒冬的季节里,五斤竟浑身只穿着一条短裤,死人一样地躺在麦草堆上。他的手臂、肚皮、脸面上到处扎满了黑压压的荆棘,有的地方甚至淌出血来。保英吓得脸色煞白,刚要惊慌失措地去抱他时,五斤却猛地坐了起来,神色平静地拔去荆棘,从容地穿好了衣服。

  
“五斤,你这是做甚?差点没把人吓死。”保英又愕然又恼怒地问。

  
“……”

  
“你到底是咋咧,成天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练习扎针哩。”

  
“你碎熊胡日鬼哩!人家诊所里扎的啥针?明晃晃的银针!你扎这些脏兮兮的刺儿,是寻着要自己的小命哩。”

  
“我不怕,我有药哩。有我自己炼的仙药。”

  
……

  
那天以后,保英竟寻个闲日叫木匠给柴房上安了一道门,挂把铁锁锁了,免得这个行为古怪的七弟再弄出什么乱子来。保英把五斤叫到莽魁婆姨住的那间堂屋,苦口婆心地给他说:“你看看咱屋,爹成了那样,妈成了这样。你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别再让大人把心吊在半空了?”五斤像大人一样在炕角蹴了,闷着头不说话,只是“哎”“哎”地应着大哥,弄得保英倒哑了口,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自打那次谈话后,五斤果然再也不闷头在家呆着。家里的大人们除一日三顿饭时和晚上能见着他外,其余时间一概不知道他的行踪和去向。但保英为这一变化只高兴了几天,随后却更加担忧起来。他嘱咐女儿净花一连几天悄悄跟踪五斤的行踪。每到黄昏,净花却一脸倦色地回家来对保英说:“我七爸不和别的碎娃耍,整天一个人在废瓦窑后面的土塄坎上转悠哩。七爸走路快得像跑,把我挣得直喘气哩。”

  
这句话足以让保英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冬天的原野,萧瑟荒凉。头顶乌云浮坠,太阳如熄。在一条土塄坎之上,一个不足十岁的儿娃低头沉思,踱来踱去,形同一个孤独的老者。保英想着他那大人般微驼的后背和一双深深隐藏着什么秘密的眼睛,心中的忧虑又加重了一层。

  
“唉,得尽快给这娃找个什么执事或把他送到学堂里去了。蔫驴踢死人啊,要不他非得招出什么天塌地陷的祸害来不可。”保英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冬天是一年四季中最漫长的季节,漫长得让人感到每一天都如同一年。土历十一月到来之初,吊庄这块土地上无论大人还是小孩的心就活泛了起来。他们想象着进入腊月以后热闹喜庆、准备新年的痛快日子,简直觉得十一月的每一天都像坐牢,从早到晚不知道该怎么打发。碎娃们在十月天还满世界疯跑着打雪仗、溜冰凌或劈啪作响地在街道、门楼和院自里摔纸面包,到了十一月却蔫得提不起精神。他们在烘热烫肉的炕上一直睡得实在无趣,这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穿上衣裳,满院满屋地缠着大人要腊月里的零花钱。有耐不得寂寞的儿娃用链条锁或车辐条做成了火枪,已在四处放得“啪啪”声零碎响起。

  
十一月末的时候,戏班和药房两拨外姓人都锁门关窗,各自回老家过年去了。郝家药房大院墙高门厚,估摸院内也无甚值得毛贼溜娃感兴趣的东西,所以只用两把大锁将前门和后铺锁好,无牵无挂地回了乔山的深山老林。那戏班子可就不同了,本来院墙就单薄低矮,加上满屋子花花绿绿的道具戏装、锣鼓乐器,所以杨戏头一直放心不下,想寻个人住在院里看守。他先是考虑到鳖旦,但一闪念就否决了:“那副烟鬼孬样,人一拨拉就倒,还能守好院子?”可到了新年关口,谁家男人儿娃不是夜夜在家里和亲人团聚说话,愿意睡在这寂寞无聊的院子里为你看屋守财?十一月二十郝智远老汉一伙就回了乔山,可到了二十五日杨戏头仍脱身不得。白天夜里都忙着唱戏和卖肉的女戏子们个个脸拉得长如叫驴,抡屁眼甩胯骨地给他做脸做色。挨到二十六日,袁家老六保才从豆会中学放了寒假。保才是个既倔又蔫的愣头青,过去在莽魁还刚健时就扭头裂颈地难以驯服,而现在老爹身患令人羞辱难堪的怪病住在孤窑,老母又病歪歪地躺在炕上等死。加上家里还有那个曾惹得满村闲话的寡妇嫂子银珍,以及一大群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碎女子娃,这使他这个一直在学堂中度过来的小伙子心生厌倦。但特别使他心冷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三哥保文已不知是生是死、现在何方。保才回家后听说了戏班的事,夹了铺盖就往外走。保英见状不冷不热地说:“保才你都是快娶媳妇的人了,做事咋都不掂量个轻重。戏班是啥地方?是个暗娼窝,村里人谁不知道?你住到那里,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人笑话咱先人哩。”没料到保才已不再只是一意孤行地走开,而是转过脸喝唬起来:“整天怕人笑话老先人新先人的,日他妈先人管咱的甚了?管吃了还是管喝了,先人就知道安心在坟里睡觉。”说罢脸对脸地站住,拿一双牛眼瞪着大哥。保英气得手都哆嗦起来。他看着保才那张青愣愣的瘦脸,真想像过去一样给他几个大耳光。但他想想躺在堂屋中的老母,看看这已经越来越浓烈的新年气氛,终于忍着没动。“你去你去,哪怕你睡到真窑子里去呢。”他疲倦地扬了扬手,就像在赶眼前的一只苍蝇。保才鼻子里“哼”了一声,果真转身拎着铺盖出去了。

  
杨戏头给保才留了一杆鳖旦家的土枪,嘱咐他白天可以锁好大门,愿意做甚就去做甚,晚上到院前的门房中睡一宿就行。“灵醒点!甭叫贼娃子连你的脑袋都搬走了。”兴高采烈的杨戏头说,“保才,等我过完年回来,要没出事,一天算你一块的工钱。”随后就和那帮年轻的男女戏子坐上一辆雇来的马车,“吱吱扭扭”地朝南去了。保才见戏班院子里满当当一排房子,门房屋子也显得又宽敞又整洁,心想这个寒假自己可算是寻了个清净的去处,心下喜悦,就在院中扯了一笼又白有长的麦草,将门房中的炕烧热起来。

  
刚开始住的几个晚上,保才关门关得都很晚。看书写字毕了,他都到大门外伸拳踢腿地活动几下腰身筋骨,才回院关了门睡觉。但他每天晚上看书都看不安生,总是有一些人在天完全黑了以后到戏院中来。这些男人一律本地装束,一看便知是附近村庄的。有天晚上来的几个,甚至就是吊庄本村的。保才是个念书人,一看那些人满脸奸相和喷着火蛇的眼睛,心里嘀咕起来:“这戏班怕真是个娼窝哩。”心中便恶心起来。从第三天起,他唤来七弟五斤给自己做伴。两人早早就落门上锸,烧好热炕说话睡觉。

  
刚开始时,保才并没有太注意这个让他一直感到陌生的七弟。在他眼里,五斤跟别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来陪自己消除心中那种独自难以承受的感觉的。他总是想和五斤说会儿闲话再睡觉,但很快发现七弟几乎不主动说一句话。你问一句他答一句,其余时间都低垂着脑袋闷坐不语,心里似乎装满了什么心事。保才没了兴趣,就任他独自枯坐,自己则在炕的另一头捻亮油灯看书。直到看得困乏了,吩咐五斤也脱了衣服,两人熄灯睡觉。

  
一夜,保才被尿憋醒,点亮灯时却发现炕那头被窝空荡荡的,竟不见了五斤。保才以为他也尿急,到外头起夜去了,便披了衣服走出门来。就在他刚一探头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对面那排厢房的房沿台上,正立着一个狰狞的厉鬼!只见他青面獠牙,浑身五颜六色的鳞片闪闪发光。此时估摸已是五更,院子里虽然昏暗难辨,但借着微弱的天光,保才确确实实地看见了那个厉鬼。

  
保才从极度的惊恐中清醒过来。他飞身返回,从墙上摘下了杨戏头留下的土枪,拉开枪栓就出了门。保才刚把枪举起,那厉鬼却开口叫着“六哥甭打枪,六哥,我是五斤。”地跑了过来。及到跟前一看,果真是自己那个性格古怪的七弟。只见他头戴满是绒球的花冠,身穿宽大得一半拖在了地上的蟒袍,脸上被油彩描得红一块、紫一块,白一道、黑一道,活脱脱像一个阎王殿里刚刚跑出来的小鬼!保才见状又气又恼又可笑,他将土枪的栓下了,一把将他那顶戏帽扯下来扔了,嗷道:

  
“你这碎熊,大半夜日鬼弄怪地做甚?差一点让我就一枪要了你的小命。”

  
“我唱戏哩。”五斤说。

  
“你日鬼哩!你还会唱戏?你唱你唱,唱一段让我听听。”保才气得真想扇他一个耳光。

  
没料到那五斤拖着五颜六色、描龙画凤的蟒袍,过去将那顶花冠拾起来重新戴好,竟真的在院子里唱起戏来。保才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小人居然腰胯婀娜轻摆,手指曲若幽兰,一招一式,还真有那么点舞台上的派头。五斤嗓子细嫩幼稚,保才细听时,发现他唱的并非戏文,却是不知谁瞎编的乡歌野调:

  
能到茅坑呀么蹲一晌,

  
不去戏班呀么坐热炕。

  
能听嗥嗥呀么狗咬仗,

  
不听咿咿呀呀戏子唱。

  
……

  
保才一听,倒消了气,“噗嗤”一声笑起来。他上前一边利索地将五斤身上的蟒袍、玉带和状元花冠摘了,一边说:“你碎熊倒真是个学戏的坯子。不过咱给人家看屋守院,不敢乱动人家的戏服道具。你听下了没有?”五斤乖乖地应了,随保才在墙角各美美撒过一泡热尿,复回屋钻被卧睡下。

  
第二天保才回家见了保英,也不管他一脸的弹嫌,开口道:“大哥,七弟是块学戏的好料。开春后你给杨戏头说说,让他收了徒学艺去罢,以后没准咱袁家还能出息下个人才。”保英“唉”地长叹一口气:“保才,你熊就把这个家往完毁吧。你一个人睡在娼窝里还嫌不够,又来教你弟弟学坏。我管不下你,你爱咋整就咋整吧。”保才丢下一句话:“你不愿说我说。我给他看了一冬的院,连这点事还求不动了?!”说罢转身就从保英面前走开了。

  
从那天开始,保才晚上就有意给五斤讲一些古诗名篇。那五斤果然聪明,听过一遍,第二天竟能背诵了出来。保才大喜:“老袁家真是出人了!可惜没供你念书。你要念了书,比六哥可是强多了。”更加悉心教他东西,有时也念些戏文给他。五斤再唱戏的时候,果然不再是乡歌野调,越发正经得像个从科班里出来的戏子一样了。

  
但兄弟间这种亲密无间的日子持续了没有多久,保才却彻彻底底地眼黑了五斤,进入腊月刚刚几天,竟撵五斤回了家,晚上又独自一人到戏班大院看书睡觉了。

  
起因是一件怪事,而这件事开始时保才并不知道与五斤有什么关系。在一段时间里,保才几乎夜夜做梦,在梦中与各色风情万种的女子婆姨做乃好事。保才已经成人,这种情形以前有过。前几日倒不足为怪,可后来他却惊恐起来。那种怪梦一夜连着一夜,有时竟一夜数次,而次次都把短裤流得精湿。他感到自己明显憔悴起来,慢慢竟怀疑这所宅子果然凶相,怕是真有狐狸精之类的鬼魅缠上了自己。于是,保才一改自己夜里沉沉死睡的习惯,灵醒浅睡,决心看清狐狸精的真面目。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狐狸精竟然是自己的七弟五斤!

  
那天夜里保才睡得灵醒。到后半夜,他刚恍惚有点倦意的时候,忽然觉得两只脚心处有湿润而冰凉的东西贴了上去。紧接着,一只热乎乎的爪子开始在脚心处一下一下地轻轻拍击。保才顿时感到一股麻酥酥的电流立即从脚心传到了裆间,那话儿像受惊的野兔一样,立即支棱了起来。保才躺着没动,他浑身紧张得出了一层细汗。他想那狐魅妖孽必会化为什么放浪女子扑到自己身上来。“到那时……”他恶狠狠地想。脚上那左一下、右一下的轻拍慢打仍在继续,保才似乎在黑暗中可以听到那妖孽清晰的呼吸。他裆间的物儿越来越胀,一阵阵麻痒的电流传遍全身,眼看就要一泻千里了。

  
“我日你妈妖魅!”保才大叫一声猛地坐起,果然看见脚那头有个小小的人形。他扑过去一把抓住,不料黑暗中那人形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看时却是五斤!

  
保才捻亮油灯,见自己脚心所贴的,原来是两片用唾沫浸湿的草纸。那只毛茸茸的爪子也并非狐掌,而是五斤戴了毛线手套的右手。保才气得扬手就给了五斤一个耳光,吼骂道:

  
“你在哪里竟学来这等邪门歪道?年龄不大,就整天捣鼓这方面的勾当,你说你长大能好得了!”

  
“我耍哩。”五斤挨了打,却并不哭。他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六哥,全然没有犯了错的小孩那种愧疚和不安。

  
“你说你是在哪里学来的这套兴淫之法?”保才气得脸色刷白,拧住了五斤的耳朵问道。

  
“黄兽舔我的脚心时,我浑身舒服得扎实。你给我教了那么多诗文,我是想让你也舒服舒服哩。”五斤委屈地说。

  
保才闻言大惊:这狗日的害死人的法子,竟是五斤这么点碎娃自己捣鼓出来的?!他松了手,怔怔地望着五斤,忽然觉得这个自从出生之日起,就使左邻右舍不得安生、紧接着老袁家怪事不断的孩子,身上闪着一层神秘的圣光,离自己遥远得无法触及。“不是大福即是大祸,不消几年就能看到结果。”保才想着吊庄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喃喃地说道。

  
从第二天开始,保才就将五斤打发回家,让他复又陪老母去堂屋睡觉,自己则独自去戏班守院。那搅扰了他多日的怪梦果然彻底消失,夜夜睡得塌塌实实。

  
到腊月了。天气并没有什么变化,太阳依旧灰暗无光,空中依旧掠过阵阵透骨的寒风,但新年的气氛却陡然浓烈了起来。到腊月中旬,六甲镇、茶镇、南阳、天度、召公等一些镇街上天天逢集。在串连集镇和村庄的各条土路上,见天都有满脸喜色的人们在走动。他们提着猪肉、下水、烟酒、糖果,抱着鞭炮、门贴、对联和各尊请来的天神、土地爷、灶王、马王的纸像,一面嗑着瓜子花生,一面说着今年过节时几日走姑、几日看舅、几日喝酒、几日游壶之类让人神往已久的安排。

  
这年冬天,在冷寂的寒风中盘旋的那种巨鸟,似乎比往年多了几倍。它们老谋深算地扇动着一双双巨大的翅膀,在空中飞来飞去。太阳把它们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到处像有一口口的深井在移动。落光叶子的枯树上也栖满了它们的同伙,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漠然地瞅着行路的人们。

  
“今年真是日怪了。”兴高采烈的村人们顾不上细看,只模糊地感慨一声,心思又放到过年诸事上去了。

  




 回复[1]: 沙发! 少年行 (2007-01-18 10:03:55)  
 
  冬天在院子里打纸面包,我小时候好象也玩过呢.

 回复[2]:  雪非雪 (2007-01-18 14:20:16)  
 
  读过了。汇报。

 回复[3]:  陈梅林 (2007-01-20 00:58:09)  
 
  好看,等待。

 敬请留言(尚未注册的用户请先回首页注册)
用户名(必须)
密 码(必须)
标 题(任意)
内 容(1000字以内,图片引用格式:[img]图片连接地址[/img])
    添加图片
    

       禁书《媾疫》连载
    《媾疫》尾声 
    《媾疫》之四十二 
    《媾疫》之四十一 
    《媾疫》之四十 
    《媾疫》之三十九 
    《媾疫》之三十八 
    《媾疫》之三十七 
    《媾疫》之三十六 
    《媾疫》之三十五 
    《媾疫》之三十四 
    《媾疫》之三十三 
    《媾疫》之三十二 
    《媾疫》之三十一 
    《媾疫》之三十 
    《媾疫》之二十九 
    《媾疫》之二十八 
    《媾疫》之二十七 
    《媾疫》之二十六 
    《媾疫》之二十五 
    《媾疫》之二十四 
    《媾疫》之二十三 
    《媾疫》之二十二 
    《媾疫》之二十一 
    《媾疫》之二十 
    《媾疫》之十九 
    《媾疫》之十八 
    《媾疫》之十七 
    《媾疫》之十六 
    《媾疫》之十五 
    《媾疫》之十四 
    《媾疫》之十三 
    《媾疫》之十二 
    《媾疫》之十一 
    《媾疫》之十 
    《媾疫》之九 
    《媾疫》之八 
    《媾疫》之七 
    《媾疫》之六 
    《媾疫》之五 
    《媾疫》之四 
    《媾疫》之三 
    《媾疫》之二 
    《媾疫》之一 
    长篇小说《媾疫》自序 
 
Copyright ◎ 2006-2010 东洋镜工作室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