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傅（四）│龍昇│东洋镜

首页 >> 个人集合 >> 龍昇 >> 散文

	字体∶大中小
我师傅（四）
龍昇 (发表日期:2009-11-02 20:07:57 阅读人次:1914 回复数:2)
盖房子或翻翻修房子，多是瓦工木工先行，油漆工殿后，有时翻修指的是将因风吹雨打而褪色剥落的门、窗、屋檐的油漆从新油饰一遍，那油漆工就成了主攻手，殿后也好主攻也好，油漆工也是很辛苦的，因为若大大修队，总共就袁克师傅一个油漆工。所以他殿后时许多当壮工的要帮他干活，他打主攻时则由壮工中专门抽二、三人给他当徒弟。　　油漆工就是拿刷子刷油呗，不那么简单。就说木质门窗，虽已有木工走过刨子，但木头还有纹路、节子呢，总会留下麻眼、细缝儿和不平的地方，就得配腻子将它们找平磨光，然后才能刷漆，油漆成分颜色是工厂定好的，但还得根据现场情况调配。配腻子调油漆的事袁师傅包了，我们壮工就管打好腻子、等干了用砂纸纱布磨平，然后用小桶拎上调好的油漆开刷。袁师傅自己也刷油，但他会十分认真地随时检察我们刷的均匀、干净否？　　我挺爱干油漆工活儿，因为我爱闻油漆和调油漆的料的味儿，说来可能是种病，小时候我还偷着抠下玻璃工刚抹好的装玻璃的腻子吃过呢，当然我更喜欢的是一扇原色门窗经我手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有一回袁师傅打主攻油饰局长家的房子时，我坚决要求当了他徒弟，因为局长住的那个院子是京城的老宅门，里面的门窗檐柱油饰虽不如皇家的雕梁画栋，却也精致多彩。那回袁师傅露了、也教了我和另一个带眼镜的壮工不少绝活儿。　　四五十年了，袁师傅教我的那些绝活儿早忘了，但他有病我却记忆犹新。我爱吃腻子是病，他的病比我的邪火，他嘴里总流哈喇子，底下老“跑马”。他脖子上缠着一条毛巾，用来擦嘴里随时流出来的哈喇子，底下呢？其它瓦工木工师傅说“你师傅底下夹着条例假带儿哪”。　　开始我以为那又是师傅们说的是类似“要想学的会，先跟师娘睡。”的玩笑话，用来糟改袁师傅的呢。但就在局长院干活时，我发现其他师傅说的话多一半对，袁师傅底下到是没夹例假带儿，但他腰上确实别了一条毛巾，用来随时擦他底下流出的东西。　　局长家的油漆活儿干的挺漂亮。却道那挺大年纪的局长竟有位年轻貌美的媳妇儿，她细皮嫩肉，说一口吴侬软语，常在我们画漆的架子旁伸出纤纤玉指发出莺燕之声指指点点，就把袁师傅的病勾引出来了——袁师傅多看漂亮女人几眼就要“跑马”就是要遗精　　局长媳妇儿一出现、一指指点点，袁师傅就蹭地跳下架子奔茅房。有那么两回后，局长媳妇儿问我“伊哪弄啦？”经调查，我发现袁师傅是急急忙忙跑茅房，抽出腰间毛巾接遗精或擦拭已经遗在裤衩上的精。　　我当然不敢告诉那跟小妖精似的局长媳妇儿朱师傅“哪弄啦”，我知道了朱师傅人挺善没花花肠子，他那见漂亮女人就跑马不是花痴，是一种病，所以挺为他痛苦。马后炮啊，当时要是有纸裤衩兴许能解那一时之急。但他的身体顶不住啊，漂亮女人天天能看得到，架不住天天流，甚至一天流好几回啊。　　后来又回班组干活时，碰上袁师傅急急忙忙抽出腰间毛巾奔茅房，别的师傅问我说到局长大院儿，你在你师傅眼皮子下干了小两月活儿，该看到他底下夹着的例假带儿了吧？我说看到了，说袁师傅人挺好，那是病，怎么没去医院看看？别的师傅说：“连铁路总院都去了，没治。你小子也够坏的了，竟看出他那是病，那能不能出个高照儿给你师傅治治病？” 　　“你小子也够坏的了”说我一个大红脸，但还真激出我一个馊主意，我说：“恶治！你们铁路不会招两正式工给朱师傅当徒弟吗，要女的，漂亮的，八小时围他身边转，让他跑茅房都跑不赢，又不能当徒弟面掏毛巾，慢慢就把他那马给憋回去了。” 　　我的胡说八道还真被汇报到大修队领导哪儿去了，领导还真招了两花儿似的铁路职工家的闺女给朱师傅当专职业徒弟。嘿，歪打正着，开头要了朱师傅一阵子命，后来不仅腰里不别毛巾，他脖子上用做擦哈喇子的毛巾也不围了。

回复[1]: 我师傅（五） 龍昇 (2009-11-02 20:09:10)

　　

　　在大修队还干过架子工。大修队中没有架子工，修缮房屋一般高不过三层楼高，所须架子就由瓦工木工壮工合伙绑了。但有一回要拆一根歪了的三十多米的烟筒再在原址上盖一个新的，就用得着架子工绑架子了。负责砌烟筒的正是前面说的别的师傅让我“要想学的会，先跟师娘睡。”的瓦工赵师傅，赵师傅对我说这架子工就由你当吧，我说我哪会搭那么高的脚手架啊，他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就那句话，把我逼成了架子工。当架子工我是我徒弟、我是我师傅，自钻（三声）的。

　　在绑架子的过程中，我还偶然练了一手活儿：十来米长的杉篙，单手托着它有二十来公分宽的底，能让它直立不倒。我又将它立在肩上，能双手张开来回走动。最后我将杉篙戳在了脑门子上，居然也能立十几秒不带倒的。那是什么？赵师傅说，你小子这不是耍的天桥儿宝三的中幡吗。

　　前面说了些我师傅是木工瓦工油漆工等，其实就那些和我一起当壮工的也都是我师傅，我从他们那里也学了不少东西。建筑中有技术的师傅可称大工，则壮工又称小工，小工配合大工，听大工使唤。这小工除了卖力气，也得有点小技术，比如“飞檐走壁”。高高架子上只铺一块单板儿，老高的单坯墙，要肩挑沉重的灰浆走过去，这得有点胆量有点平衡术，有的壮工走的身轻如燕轻松自如；三层楼顶苫瓦，有的壮工不用爬上架子将很沉的水泥瓦一摞摞扛上去，而是站地上用手一片片“飞”上去，甚至能将大张的石棉瓦一扇扇“飞”上去……我跟他们学会了那些带力气的小技术。

　　有一主儿有绝活：三个轱轳的平板车，让一个轱轳离开地，腾空而起，仅用二个轱轳飞着跑，跟演杂技似的。平板车是运料用的，那主儿是在休息时间露的那一手，引得众壮工惊叹和跃跃欲试。我试了几回，终于能将那一个轱轳整的离开地面，但坚持不了几秒钟。

　　壮工之间有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也有互相逗闷子互相踩惑，因是在京城当壮工，用的都是京片子，说的片儿汤话，比如谁对谁摆老资格，就会说：

　　我……的时候，你还迈门坎儿蹭的儿哪！

　　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谁腿肚子里转筋哪！

　　我干壮工是1963年秋至1966年春。如今在城市当壮工的多是农民工，那时代当壮工的多是城市贫民，而且又跟解放前的城市贫民有所不同，因为自打解放，“阶级阶层”有了变化，工人阶级翻身当了主人，原来的“反动”阶级、阶层的人社会地位一落千丈成为残渣余孽，经济收入来源也失去保障，他们找不到正式工作，就有些在旧社会已成人、年在三、四十年岁的人沦落到了壮工队伍中来，他们身体并不见得很“壮”，甚至有人干活是小鸡儿吃黄豆——强努，但脑瓜子里有货。

　　有一壮工头解放风华正茂，是个老舞泡儿，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的歌曲没他不会唱的；有一壮工曾是军官，是国民党的军官，他不敢讲他曾跟解放军部队做过战，但他会讲许多他待过的部队打日本的故事；有一壮工是大学生，反右时说了几句话，虽未被打成右派，但以右派学生被开除出校门……

　　我就跟他们学会了许多老歌，知道了不仅八路军抗过日，原来国民党军也抗过日，打听到了我极向往却没条件享受的大学校园生活……

　　说来有趣，这些壮工们在大修队的工作同时结束后，其中有好几位和我一样进了监狱转为强制劳动。因为从被解雇到文革开始的两个月中我们没找到工作，在社会上打游飞，就具备了强制收容强制劳动的最低一条标准——“无正当职业”。那时他们不是我师傅了，而是成了我的“同学”。

　　

回复[2]: 采夫 (2009-11-02 21:18:08)

　　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我家也跟建筑工人为邻，单位大概叫建工队吧。

　　这些人往往身怀绝技。闲时爱喝酒、啃猪蹄子、拉二胡、吊嗓子。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