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屋夫人│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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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屋夫人
龍昇 (发表日期:2007-11-07 11:20:21 阅读人次:4136 回复数:40)
来日廿余载，日语尚未畅达，均因脑钝、且没进过学校受系统教育。我只能在生活中死记硬背，语法上记住了名词后面加“爹死”，动词后面加“妈死”，敬语则加“狗仔野马死”，跟人说“是是是”时就“骚爹死”“骚爹死”不停。后来用在文章里，朋友们觉得我挺幽默，晚我来日者以为我创造了简便记忆法。其实那不是我的发明，而是早我三年来的在同一饭店的一位女孩子传授给我的。那时我初来乍到，在厨房刷锅，她已日语呱呱的，在大厅跑堂。女孩子叫春红，饭店的人称她为芦屋夫人。芦屋在神户边上，属兵库县。那里有日本有名的高级住宅区，还有过本《芦屋夫人》的书风靡一时。春红嫁给了个芦屋出身将来还要回芦屋继承财产的大学生，故有那尊称。　　我文化低她比我还低，但她日语棒极了，我便拜她为师。我让她教我语法，她就教了我上面一套。我问她怎样才能牢牢记住单词，她说用同音的中国话配对儿呀。她将正端着的盘子歪了歪，使残汤滴进水池，随口说出“洒啦”“这不就是盘子吗？”她突然做抹眼泪状，然后拧开水龙头说：“它叫‘假哭泣’。”“哈，诚然如此！”我不禁拍手叫绝。她接茬说：“诚然如此可想成‘那条路是好道’缩减了就念‘那路好道’” 　　工作中大小便时跟厨师长打招呼我会，因为就发中国音即可。但别的厨师发的全然两码子音，便向她去讨教。芦屋夫人先红了下脸，转眼一本正经：“他们说的是俗语，小便是‘细沟’大便是‘嗯沟’。你想呀，小便不都是从细沟里出来的吗？大便打粗沟儿出，得嗯嗯的使劲，所以是‘嗯沟’” 　　贵夫人的比方打的糙、令人忍俊不禁，但那种方法让我记下的单词至死不忘。她对我说：“咱们不是来留学的大学生，这是咱们的学习方法，许多老华侨就这么学的。”“那路好道”我会准确地用日语向她表示出“可不是吗”的敬意了。　　芦屋夫人的语言天才神了，初相处时她一口山东腔，只两个月就跟我学会了普通话。店里来大鼻子她能用英语法语招呼定菜，来台湾旅行团她就讲闽南话客家话，来韩国客人就讲韩国语，韩国语比日语还溜。我惊奇她的韩国语，她说没啥怪的，原来她本是韩国华侨。她比我小五岁，却算老华侨了，因为她是新中国建国前两个月在韩国汉城生的。　　问起她咋不当韩国华侨来当日本华侨的，引出段故事：本来韩国华侨当的好好的，到朴正熙当大总统时来了个排华，给排台湾去了。先在台北火车站接了个经营不振的小饭馆买水饺子，到那店搞到红红火火时，原来的老板眼也红火，把店收回去自己做了。没辙了来的日本。她说韩国排华时许多华侨去了台湾，又有一大部分从台湾来到日本。“那路好道”我知道了日本华侨中有这么一支组成部分：从山东－－到韩国－－到台湾－－到日本的人。　　我开始不愿跟日本人讲自己有一个爸四个妈，她知道了说：“我有仨爹仨妈呢！”挺自豪。说一爸四妈挺费事的，这仨爹仨妈咋说法？她说的顺理成章：“我爹我妈生我时穷，养不了我，把我送给了养父养母。俩了吧？还一家没孩子夫妻看我可怜又可爱，做了我乾爹乾妈，是他们带我去的台湾。这不仨吗？” 　　“刘大哥，学外语别不好意思怕人笑话，说不好也说，说说就好了。就家里事也一样，咱出来的华侨哪个没本难念的经，在家好好的干吗出来？说了怕啥，我家原本穷，说了也不寒颤。你家情况复杂，你自己并不复杂，该干吗干吗，以后艰苦的路还长哩，要不当不成华侨。” 　　芦屋夫人小学文化程度，我高中程度；她比我小五岁早来日本三年；她是小的老华侨，我是大的新华侨。她是我的日语老师，也是我海外人生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