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街》再版后记│亦夫│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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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街》再版后记
亦夫 (发表日期:2010-11-21 19:50:42 阅读人次:2349 回复数:15)
《土街》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它带给我诸多喜悦，同样也带给我诸多困惑。　　这部书写于1990年的春天，距今已经有二十余年。残存在我记忆中的那个春天，北京的风沙远比现在大，人远比现在少，楼也远比现在低。当时我所寄宿的国家图书馆的单身宿舍，四周仍有不少菜地，显得空旷而田园。我在208室一张放置在屋角的小书桌上，毫无征兆地开始了从未准备的长篇写作。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窗外春天的景色几乎一成不变，而在一页页手写的书稿里，另外一个存在于我想象中的世界，却已经经历了一次次的花开花落，一次次的春去秋来，一次次的雷雨风雪。那些游走在我脑海中的男人女人、老叟童稚，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苦与乐、仇与情、分与聚甚至生与死。两个月内我沉浸在那个世界里，对外界一切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在书稿划上最后一个句号的那天黄昏，我仿佛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突然清醒了过来，楼道里单身同事们做饭时锅碗瓢盆的响动声、谈笑声和门房老人吸烟的咳嗽声，随着浓烈的油烟味一道，立即清晰生动地扑面而来。　　《土街》于我，像一个女人腹中不知何故、也不晓何时孕育成熟的婴儿，在那个春天里自然分娩了。今天我重读这部不足二十万字的书稿，仍然觉得有几份陌生。因为那里面的原野、村落、建筑、人物，既有我故乡的影子，却又是如此的夸张变形。或许从出生到离开那个荒僻小村的十数年漫长时光，就是我对它由陌生到熟悉、再由极度熟悉到在意识中幻化的过程。但我的乡亲们并不认可这种幻化和变形，《土街》出版后的意外畅销，竟然使它成为了那些对书籍并无兴趣的乡亲们研读和细究的对象。他们固执地认定，书中那些人物就是被我恶意丑化了的他们。许许多多的人找上门去兴师问罪，让教书一辈子的父亲竟再也无法在那片土地上立足，而只能无奈地选择了进城。　　当年让我一直心头隐痛的不孝之举，今天看来倒促成了父母悠然逍遥、儿孙满堂的晚景。如果没有《土街》之灾，固执的父母会一直拒绝几个子女的苦求，会为不给我们增添负担而居住在乡下的小院，那将成为彼此多大的牵心？　　《土街》由于被书商操作面世，其粗糙的装帧设计和恶俗的宣传，让它一出版就被诸多惯于以貌取人的评论家和讲究身世血统的舆论排斥于主流之外。但广大热情而毫无偏见的读者接纳了它，使它一度洛阳纸贵。书商靠《土街》赚得盆满钵溢，各种各样的盗版也使许多非法者因食夜草而肥。我两手空空地站在一片喧嚣之中，一边是文学权贵们的冷嘲热讽，一边是广大读者殷切而热烈的目光。随后这二十多年来，《土街》这个被中国文学冷落和排斥的孩子，一直穿百衲衣、食百家饭地生存在人们的记忆之中。而这一切无私的馈赠，都来自于对它怀有厚爱的广大读者，对此，我将终生心存感激。　　今天，新星出版社的有识之士将《土街》以如此精美雅致的装帧设计重新出版，我将其视为这个命运多舛的文学弃儿的洗礼和新生。我拒绝了对它进行修改的任何建议，除初版中的个别错别字和句式外，《土街》的内容完全保持了它二十年前的原貌。这并非是我自认为这部作品已殝完美，而只是为了还原1990年那个遥远春天里某种神秘的感觉。　　衷心感谢曾喜爱和真诚批评过《土街》的每一位读者。　　　　亦夫　　2010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