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的脾气│亦夫│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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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瓜的脾气
亦夫 (发表日期:2007-12-05 12:23:05 阅读人次:1934 回复数:6)
西北地理环境严酷，很难适应娇嫩挑剔的植物生存，因而蔬菜种类也就相对单一。在我的记忆中，老家乡亲们种得最多的蔬菜，就是黄瓜和西红柿。它们既是餐餐上桌的菜肴，又是小孩手中不离的水果。黄瓜和西红柿普遍受人亲睐的原因，不光是因为廉价而美味，更是因为它们适应苦境，容易栽培。而如果再将它们两者进行比较，被老乡们称为“洋柿子”的西红柿，毕竟还是从外域传来的洋货，毕竟还需要起垄挖畦，照看起来还是稍嫌费时费力，而且还会时不时感染病毒或虫害。而作为土生土长品种的黄瓜，则要“贱命易养”得多。那时在我看来，黄瓜几乎无论旱涝、不管暑寒，都能以它蓬勃的生命力四处蔓延伸展，不负众望地结出累累硕果。因为易活并多产，黄瓜成为了我儿时最为廉价的菜蔬。乡亲们甚至在菜圃里对黄瓜架毫不设防，任淘气的孩子们顺手牵羊，随意摘来充饥解渴。　　黄瓜既是如此大量而普通的物件，就该如同贫穷人家里出生的众多孩子一样，毫不起眼，无足轻重。甚至遭人蹂躏作践，也只会逆来顺受，而不会有任何的脾气。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看上去如此卑微的黄瓜，居然也是有脾气的：有时候你顺手摘来一根黄瓜，大大咧咧地一口咬去，它却没有带给你理所当然的脆甜爽口，而恶作剧般忽然变得味如黄连，让你满口苦涩，气噎喉堵，原本一快口腹之欲的满腔兴致顿时全无……那时乡人缺乏基本的科学常识，根本不知道这只是因为特定温湿变化而引起苦味素积累所致，而是将其原因解释为如果有人误踩了黄瓜的藤蔓，黄瓜就会变得苦涩。这样的因果论在我幼小的内心引发了巨大的惶恐：世间万事万物，无论何等屑小微贱，也不会甘做任人宰割的羔羊，就连平素一直隐忍不发的小小黄瓜，其实也是大有脾气的。这样的联想无形中让我的少年狂妄有所收敛，而渐渐形成了对看似弱小事物怀有敬畏的自觉。如今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对自己豢养的一只小黑狗像过去那样随意踢打。因为我怀疑平素绕膝摇尾的驯顺狗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冷不丁狠狠地咬它的主人一口…… 　　现在，每当在生活中遇见有人在欺负弱者后，还飞扬跋扈地说：“就欺负你了怎么着？你有脾气吗？”我总会无端想起小时候黄瓜变苦的事来，然后又会可笑地生出另外的疑惑：我离开故乡已经二十来年了，之后再也没有吃到发苦的黄瓜。这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机会遇到呢，还是黄瓜已经不再发苦，彻底地没有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