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渋谷│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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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渋谷
龍昇 (发表日期:2006-12-25 14:23:12 阅读人次:2806 回复数:5)
搬家到福冈十一年多，其间偶有到东京开会、出席女儿结婚式或去横滨给父亲上坟，都是小孩儿打醋——直去直回，再未去过曾工作过多年的新宿和渋谷。去年底上京参加日本新华侨报的忘年会的次日，终下决心去那两处故地重游，回味一下人生苦旅的片段。　　新宿与板桥、品川、千住并称江户四宿，自古是东京旅店街之一，因其较之其它三宿起步略晚，故曰新宿。新宿是东京商业、文化、流行的一大中心，自都厅移至其西，又成了政治、行政中心。人们更知新宿有日本最早的摩天楼群和两个迷宫魔宫——每天进出一百万人的新宿驿和歌舞伎町。一个日中万头簇动的世界，一个夜里的酒色疯狂的世界。　　我来日本最初六年在父亲经营的餐厅的新宿店工作。那店在阳光之路饭店中，地址是涩谷区代代目一丁目，但因其离新宿驿南口只隔了一条马路，因此叫新宿店。从1980年到1986年我在那里工作了六个春秋。这次重返新宿，首访的自然是她。　　那店早就从我家转给它家了，记得继续做的是“飞鸟”，但这次我看到的新店用的是日文片假名招牌，读出来叫“吐鲁番”。心中大喜，暗念我这“老新疆”今日可以饱尝一番手抓饭、拉条子、烤羊肉串、烤包子、烤馕之类美味了。不料，门侧另有一块看板，上书“海鲜料理吐鲁番”，让我大惑不解。吐鲁番是戈壁沙漠中的绿洲，怎可能出海鲜或与海鲜联想在一起，莫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迈进店里。寻旧心切，来的太早。离午餐时间还有两小时，只有供住宿客人用的早餐定食。翻翻菜单，确有海鲜料理，但早餐定食却是大米稀饭小笼包，颇合我意，也就不去追究何以叫“吐鲁番”却卖海鲜料理之事了。　　店内装饰已由我在时的雕龙画凤古色古香改成西风洋味金碧辉煌了，恍惚变了一个天地。早餐时间已过，店内只我一个客人和一位服务小姐，她看我总用眼睛巡视店堂，却对饭菜心不在焉，便凑来聊天。原来那是位在这里打工的东北来的留学生，我告诉了她我二十二年前在这里工作过，今为怀旧而来，她双手抱胸：“哇，那时我还没出生哪！”惊叹出我一种隔世换代之感。我说我想进厨房看看，她说当然可以啦，快请，快请。　　厨房设备仍旧是我在时那一套，布置位置也原封不动，但仍旧金光银亮，用日语说是“霹卡霹卡”，我不由得一阵激动。这就是日本，这就是我来日本最初学到的东西。我从进这店第一天就和全体厨师用紧张工作中的空隙时间擦拭那些设备，年年月月日日擦拭。二十二年，换了几代厨师，它们竟然光亮依旧，这就是日本精神。　　我在这里刷锅一年、配菜一年、掌勺一年、跑堂三年，然后才走上公司领导职务的。我的师傅钦风庠老人，您在中国给黄金荣烧菜，在日本给儿玉誉士夫烧菜，用您的话说“多年来，总是在枪的保护下烧菜——青红帮头子和右翼头子又想吃我的菜又怕我下毒”，您在从厨最后几年里教了我这最后的徒弟，您今年应该九十一岁了，用句日语问候您，“元气”？。我的同事、教我日语给我理发的台湾女孩周春红，“元气”？总帮我忙的韩国女孩洪梦莲、洗碗的老太太席田、冲我指手画脚的“先辈”厨师、爱喝小酒又搞外遇的店长，“元气”？　　发一阵怀旧之幽，就着榨菜、花生米、酱豆腐喝了大米粥和小笼包，乘职工电梯到楼顶看看，以前总爱从这里西眺富士山。但饭店西已矗立起太多的高层建筑，遮挡得看不到富士山了，遗憾。于是下楼走出店外，去看看那些建筑。还有去世田谷的约会，时间紧张，只过马路去摩天楼群看了看离开东京后矗立起来的都厅大厦。　　马路对面的两家PACHINKO店还在，从外面能听到里面的“弹子”“片子”的“哗哗”声，能看到里面已人满为患，叹今日本不景气中，唯这赌博性游戏还在繁荣昌盛。那两家著名的毗邻的照相机（包括卖电器、音响等）店依旧用高音喇叭在“哇啦哇啦”地竞争，二十年如一日地在“要文斗不要武斗”。听那“哗哗”和“哇啦哇啦”声，我想唱首《涛声依旧》。　　要去世田谷赴约，我又返回新宿驿去坐电车，这回要从小田急百货店的入口进去。在路过京王百货店巴士站时，我蓦然止步——1980年8月19日，在这里发生一酩酊客往待发的巴士中扔进一桶汽油和燃烧的报纸，致使巴士烧焦，乘客死六人、伤十余人，“通魔”一词自酩酊客始。那天我目睹了现场，次日为死者献供了菊花，今日再为他们默悼片刻。　　去世田谷赴约后，大大缩短了要去渋谷看看的时间。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我在新宿工作了六年里的星期天休息日是要去渋谷驿、也是东急百货店楼上的渋谷店打工的，同样六年。因此我怀念新宿也同样怀念渋谷。　　顾名思义，渋谷是片很难辨认的谷地。你去转转，走路真是高高底底，周围地名有道玄坂、宫益坂、西班牙坂等，坂就是坡，有坡就有谷，渋谷名副其实是一片迷宫。　　渋谷有一巨大的五叉路口，各路口信号灯一变绿即人山人海，再一变则车水马龙。这种要么全走人，要么全通车的信号变化，就是为对付渋谷地形人流的复杂纷乱的，是东京一景。我常在工间小休息时登上百货公司楼顶，俯视那几十秒一变的景色，真像看万花筒般有趣。　　那五叉路口和百货公司之间有个小广场，小广场中竖立着一只狗的铜像，狗名“忠犬哈奇公”。那狗的铜像是东京一名胜，比之渋谷五叉路口名声显赫。哈奇乃秋田犬，生于1922年，为东京帝大农学部教授所豢养，它每日到渋谷驿送迎教授，1924年一日，教授急逝于外，它不知，仍去迎接，教授始终不归，它始终守候，直守到1935年死亡，享年十三岁。其死后有人为其在青山墓地教授坟前举行了盛大葬式，接花圈二十五、鲜花两百束、唁电二百封。其死前一年。有爱犬雕刻家安藤昭化为它塑造了那铜像。不知何时，那铜像成了人们约会见面之地，“哈奇公前见”成了约定成俗的话。我在渋谷工作下班后，总爱在哈奇公前小憩片刻方才回家，为的看看那些赴约人的急急匆匆，顾盼待人的期期艾艾；听听常在那里为竞选而呼唤民众选票的政治家们的豪言壮语。　　为赶回福冈的飞机，我在渋谷能逗留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因此没有上车站大楼即东急东横百店大楼楼上我工作过的地方看看，只在楼下的“哈奇公”前坐了坐。我看到五叉路口仍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哈奇公前”却是比之十几年前约会的人大大增加，且更年轻，他（她）们不再窃窃私语或见之即勾肩搭背地匆匆它去，而是就地毫不忌讳它人地呱呱地谈情说爱。给我这已成老头儿的人一种换了人间之感。　　就那几分钟内，我回忆起二十年前“哈奇公前”的一段往事：我新宿店的部长兼店长原田先生和渋谷店的一位职员矢贺部女士原来是对姘头（他们都各有配偶），他们总在“哈奇公前”约会后奔情人旅馆。他们的约会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是因为渋谷店只有那女职员是晚六点下班，其它人都是九点左右下班，就给他们造成了神不知鬼不晓打时间差的约会机会。没想到我到渋谷店打星期日的工，增加了一个六点下班的小鬼儿，没想到我这没有人约会之人有去“哈奇公前”起哄架秧子的嗜好，就让我在有一天撞上了他们的约会。　　原田先生和矢贺部女士是松开见面礼的拥抱时发现我的，弄的我跟做贼似地难堪。不过他们很快就镇静下来，他们一起强拉我到五叉路口对面的道玄坂的一家吃茶店去喝了杯咖啡。原田先生对我说：“刘桑，前不久是我准你假陪中国代表团去日光观光的吧！”我忙感激：“是的，太谢谢您了。”“没看到日光东照宫神厩舍有猴（日文字为猿）的八态的雕刻吗？”“看到了，挺有意思。特别是有三个猴，一个用双手捂耳，一个捂嘴，一个捂眼睛，挺逗人。它们干嘛做那怪样？”这回是矢贺部女士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叫“眯扎篓，伊哇扎篓，气卡扎篓”。她还给我解释说那前面动词不变形可译为“看之猴，言之猴，听之猴。”而她或所有日本人是将动词变了形地念的，就成了“视而不见之猴，言而欲止之猴，掩耳不闻之猴。”最后，愿田先生总结给我说：“人对世上恶事，唯抱那种观点，方可善良正直地成长。此乃日本为人本份，你的明白？”“哈哈，我的大大地明白！”原田握住了我的手，矢贺部搂住了我的臂膀，他们用温情和友谊堵住了我的眼、嘴、耳。然后我回家，他们去情人旅馆。　　啊，渋谷、五叉路口、哈奇公，“娜姿嘎昔”（令人怀念）！我不仅在你这里撒下过汗水，你给过我快乐，你教给了我做日本人的准则。原田先生，早知您已因癌而升天国，祝您安息。矢贺部女士，久违多年，您仍美貌多情否？我遵从您们的教诲一直做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不去问不去说、没听见的猴子。我写过您们的风流韵事，也是用的假名，为的是怀念您们。　　华灯初上，渋谷正美。回福冈的飞机起飞时间不饶人，我得离去。连同新宿，我对你们说句日语：撒哟娜啦。 2002年1月

回复[1]: 小林 (2006-12-25 15:47:53)

　　龙兄！您眼尖！我记得人家约会的事，被您尴尬地撞见最少有两回了吧？那回您还小孩子一个呐！

　　我瞎！一次也没有碰上过。

回复[2]: 在“日本猴儿”中撞过一次了。 龍昇 (2006-12-25 16:35:36)

回复[3]: 嘿！爷爷。 刘大卫 (2006-12-25 17:41:07)

　　那么，让我来给您掰持掰持“吐鲁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吧！

　　吐鲁番的老板是个日本人，男人。根本就对中国的事儿狗屁不懂。别看不懂中国的事儿，但是会做生意，加上他手下的原料采购部长是个精明强干风姿绰约的中年上海女人，这生意做得不错。那女人厉害着呢！砍价能把你砍懵！

　　话说这“吐鲁番”的名字，就把您给蒙住了不是？我当时也觉得“吐鲁番”远在大内地，跟海鲜料理八杆子也打不着啊！

　　采购部长跟我解释道：那不是吐鲁番，是日语“取るファン”的意思！

　　意思是“千客万来”之意，但是发音又能把中国人给蒙住，两全其美的名字……

　　这下您也明白了吧？

　　

回复[4]: 大卫：这下我明白了，谢谢。 龍昇 (2006-12-25 18:17:39)

回复[5]: 充满温情 少年行 (2006-12-25 22:24:02)

　　一句一句的“元气”，想起了电影《情书》里中山美穗在雪地里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