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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体∶大 中 小 | 我的父亲在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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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 (发表日期:2008-02-12 14:39:57 阅读人次:1939 回复数:7)
| 我的父亲在望我，不管我回头，或不回头。
留学十年，我终于将我的父母接到日本住了近三个月。来时，他们全身上下很是收拾了一番，带足了三个月的食品，腊鱼、腊肉、豆豉、剁辣椒等各种干货。我的父亲仍戴着那只双时表。这只表很旧了，表带都换过几次了，我父亲把它当宝贝一样珍爱着。
关于这只表，有一个故事。这只表原是我弟弟的留学保证人仲田先生的。七八年前他去我家时，我母亲软硬兼施，先是提出用自己的手表交换，仲田先生不肯，说男人没法戴女式表，我母亲又生一计，说你不要去住外面的星级旅馆，我家至少有“一星”(我弟弟叫刘星)，同时吃饭、洗衣均不收费总可以吧，仲田先生还是不肯，我母亲有点生气，冲着他嚷道: “你不换我不准你回日本，你这只表上有两个时间，一个是中国时间，一个是日本时间——我女儿的时间。”就这样，仲田先生这只本已陈旧的男式表戴在我母亲的手腕上。后来我去了美国。我父亲从我母亲那儿将表夺了过来，“女儿留学扶桑，那时针对着日本时间，女儿就读华府，那时钟瞄着美东时间，女儿深造洛城，那时钟应着美西时间。”我父亲表不离身，他从他的滴滴答答中惦念着我的打流生活。
前年春天，东史郎一行访问南京，下塌于金陵饭店。我堂弟是个大学生，在饭店酒吧业余打工，弹吉它唱歌。他偶尔从他大舅(我父亲)那儿发现了这只表，自己作词作曲唱《手表之歌》，后援会山内小夜子缠住中央台记者小黄翻译这首歌的含义，听后, 泪流满面。给我父亲写了一封信，我父亲告诉她，她女儿的名字叫燕子，注定要飞向广阔的世界，无论燕子飞在何处，那时钟总把父女的心相连，吹打在她身上的风，会撕裂着老父的皮肉，淋刮在她头上的雨，会疼痛在老父的心。世上珍贵的东西很多很多,最珍贵的莫过于骨肉亲人的思念与挂牵。后来，我父亲自己为《手表之情》作词作曲, 在不能相见的日子里，我父母就哼着这支歌，我生日的时候，他们一齐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唱给我听……。
我的父母提前坐船回去了。在日本, 他们反而不安，不仅物价太贵，而且他们看到了我的真实处境——飘泊多年, 还在做老学生, 除了一身病疼, 而工作、永住、成家、立业一事无成，一无所有，还靠游击打工勉强糊口。还有，他们也看出了我的虚荣，我老觉得他们的行为寒酸、小气，躲躲缩缩，嚷嚷唠唠，大惊小怪，缺乏国际做派。一次他们参加一个中日友好聚会，日本人的便当盒精致极了，艺术品一样，我父母的饭盒是榨菜加剩饭，人家请他们吃生鱼片，他们不沾芥末，沾辣椒粉。
我父母非要去给我的日本导师请安，我不同意，一来觉得要日本人看着我们留学生辛苦放我们一码，丢脸，二来也不知道什么心理作怪，死活不肯。后来我父母还是悄悄地去了，他们自己找去的，回来后就嚷着要回长沙了，说我们就来办这事的。
后来我的日本老师嬉皮笑脸地说：“刘桑，你也不先打个招呼，你父母埋伏在我研究室傍，像搞突然袭击，你父亲的领带像信号灯，红、黄、绿都有，好鲜艳啊。”我对导师直翻死鱼眼珠――白多黑少。
我父亲一回国即去广东一个偏僻的山村帮人修水电站去了。 那地方为接一个电话要来回走好几里，他是个老工程师, 七十多了。他还想趁他干得动的时候为我留点什么防身。我原想接他们来国外“享受”一番……唉，真是。
从广东回来后，他又到上海郊外帮人去修工程去了，据说是一个海军基地的工程，我母亲也去了。他们同农民工同吃同住同劳动，一些农民工渐渐拿不到工资了，我父亲想自己是这个工程的技术总监理，怎么也不会轮到自己。我母亲有些不安，去问有些来头的基地包头，包头说，“不要紧，我替你们存起来，到时一起发给你们，现在发给你们，你们十来人一间房子，到时是丢了或者被人偷了，咋办？”我父母一辈子没有用过信用卡，而且他们想，国家的工程、军队的工程，肯定没错，不会欠咱一个子儿。
然而直到工程完成，我父亲竟然有整整一年没有领到工资，承诺的包头“蒸发”了，人鬼不见，新的包头竟然说不认识他。父亲由于长期住在潮湿的工棚里，腰病又发了，好不容易回到湖南住院了。
我打电话询问在上海做律师的朋友，朋友说你父亲没有签约合同，连官司都没法打，上海的官司，你人在日本，父母在湖南，得，你邮寄一点安慰一下你父亲吧。
我父亲对我母亲告诉我这件事，很生气。他对女儿，从来不报忧，就像我对他一样。
昨日偶然重阅朱自清的《背影》，读到他父亲，过月台，穿铁道，跳下去又爬上来，为他买橘子……
“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
我黯然神伤。
我的父亲在望我，不管我回头，或者不回头，他都在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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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1]: 这篇挺感人的 陈某 (2008-02-12 14:46:25) | | |  |
| 回复[2]: 久夏 (2008-02-12 16:27:24) | | | 怎么会这样  。好压抑  |
| 回复[3]: 能写出这些也就释放一些压抑 旅人 (2008-02-12 23:16:20) | | | 这篇文是有些压抑。不过能写出这次些就释放了一些压抑。
人都有一些失败，后悔，屈辱，羞耻的事和时节，能正视它，清理它，将它写出来是需要一种勇气的。尊敬燕子的这种勇气。 |
| 回复[4]: 燕子细语 (2008-02-12 23:36:06) | | | 一个人，可以从自己的老父母身上看到自己未来的影子。
年纪青嫩的时候，只知道一个劲儿往前走，爱虚荣与好面子。
人到中年，才渐渐知道一些事儿。《秋刀鱼的故事》，写的就是老人的心酸。一辈子为儿女啊。 |
| 回复[5]: 夏夏 (2008-02-12 23:37:03) | | | | 尊敬燕子的勇气. |
| 回复[6]: 待于泥/ (2008-02-13 16:31:48) | | | 看燕子写的东西,跟久夏的感觉一样,很压抑.
忍不住想多说点,父母参加中日友好聚会,那便当是谁替他们准备的?
老人一辈子为儿女,做孩子的,能为老人多做点力所能及的,就该多做点.
燕子是不是在写父母另一面时,反省一下自己哪?有些事,如果我们做孩子的按正常心态去做,是不是能好一点?譬如说,父母来日,帮他们收拾一下,带点小礼物,领去跟老师见个面,因为有自己在场,父母也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父亲是永远在望着我们,但我们是不是在感觉到这一点后,也望一望他们,无论我们自身穷富,身处逆境还是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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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7]: 燕子细语 (2008-02-13 21:34:53) | | | | 燕子是个悟性很慢的老孩子。懂事晚。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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