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逢人就说我是她恩人,很快我就发觉朋友们当我双重笑料:一有见义勇为嫌疑;二老牛吃嫩草。最糟的是阿真又漂亮又傻。所以谁都信她。无论我怎样解释本人既不贪阿真色也绝无一见义勇为之举动,但谁都不信。加上黎明旁证我带阿真出场的话,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别人说就说,我躲着。可有一个人我躲不过――老婆。她现在每天回来就故意反着问,你恩人又给你打电话了?我照例说没有。真没有?老婆不信。
阿真是打了电话,可我从来不接。我一看到她的电话就掐断。谁受得了当这种恩人。
可证明不了。老婆看我手机,有阿真打来的信号,可我掐断信号却没有记录。
当然老婆还算聪明,不认为我会看上阿真,她只说我说谎,说我从一开头就没说真话,难道就因我送郑大康上急救车阿真就会把我当大恩人吗?
不可能!她说,这违反常识。
你看阿真像个会说谎的人吗?我耐着性子反问。
不像。她不会说谎,可你会教她说。这就更让我怀疑,你不会还有另一个女人吧?
女人?有你我还敢红杏出墙呀。
哼!老婆哼了一声,别捡好听的说。
阿真真的来了。星期天早晨我还没起床她就来了,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东西。
老婆以为我还没醒,压低声音在厅里和阿真说话。这个傻妹把我出卖了,出卖的有声有色。她的嘴没设防,你连套都不用套,她啪啦啪啦全给说出来,不分场合不分人。我算长了见识,原来完全的真话跟完全的假话一样可怕。这样的人简直是定时炸弹。我算倒了八辈子霉,碰上这样一个傻蛋。
阿新(我小名)怎么认识你老公的?我老婆问。她有刨根问底的习惯,特别事关老公隐私。
阿真没直接回答,而是从我到大观园说起,到叫她出场,到郑大康出现――
她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恩人到我们店了。阿真说。
你们店?什么店?老婆问。
就是那种酒吧。
有小姐出场的那种吗?
呃。好多小姐――
那阿新要了小姐吗?
恩人要了我。刚走出店碰到大康来要钱――
――
我越听越不对劲, 要命的是老婆会认定阿真讲的全是真话。没错,所有的细节都忠于事实。可除细节事实之外的大事实呢?话后之话呢?说话人说不全,听话人也听不全的大事实。比如上述对话:
老婆问什么店,阿真回答那种酒吧。这时阿真和老婆说的是一种酒吧吗?然后老婆确认,有无小姐出场,阿真回答好多小姐。
虽然老婆很有见识,但她长期在校园里混,对酒吧的知识实在不敢恭维。她认定酒吧低级下流,其中有小姐出场的就更是下流之下流了。
她不知道, 小姐出场也有千种讲究,就是酒吧也有天堂与地狱之区别。
她只会想:我到那种下流酒吧去。为什么去?当然为叫小姐出场。她不会想到我到大观园只是为了核对红楼梦,叫阿真出场也只是为了给陈桑一个碍眼。所有这些背景都隐藏在话后,她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去了酒吧叫了小姐出场。
而这些,我知道,解释是没用的。
果然,阿真走后老婆理也不理我。我试图解释,哄了她几次,她才冷着脸轰出一句,不要说了,今天我才算认识你。原来你是这种货色!
听听!这是什么话!我们从认识到结婚已经十四年,就凭阿真这几句话,她就不仅把我,把她自己也否定了。有这种认识世界的方式吗?
见鬼!
接下来几天老婆都不跟我说话,我又搬到车库睡。这次老婆硬挺挺的,认定我做了亏心事。我也自觉理亏,倒不是阿真,而是为了陈桑,也就硬不起来,连吃饭都懒得碰老婆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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