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给毛泽东10银元，捡回我父亲一条命│燕子│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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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给毛泽东10银元，捡回我父亲一条命
燕子 (发表日期:2008-02-11 21:58:51 阅读人次:2014 回复数:18)
――童年的记忆　　罗大佑唱《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下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草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多少的日子里总是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就这么孤单的童年”。这首歌,像一颗长满眼睛的树，凝视着我往后整齐列队而来的少年、青年、中年，尖尖的树叶上，雨水滴着我童年的忧伤和疼痛。　　哦，童年。　　1965年“大四清” (清政治、清公思想、清组织、清经济)，我的老家湖南耒阳一纸检举信邮寄到我爷爷所在的北京林业部设计院，诬告我爷爷“是逃亡地主，毛主席说的潜伏在中央一级部门的豺狼”。1966年根据这封揭发信红卫兵抄家时抄出了我父亲请人制作的我奶奶的瓷像画瓶和藏在瓶子里我父亲追思早逝的奶奶的诗歌《八宝山的青松》。我爷爷立即被红卫兵押解回老家批斗，不到16岁的小姑被下放到内蒙古，家破人散。大姑至今都记得从北京到湖南的火车上，红卫兵要求我70岁的爷爷站在火车座位的十分狭侧的靠背上接受批斗，火车“哐当”一下，他就从靠背上跌落一次，一些被批斗的人还没有到长沙就被折磨死了。我爷爷鼻青脸肿地押回了他离别多年的老家。　　这时我的父亲早已因为“严重右倾、反动言论”从北京大学被开除了党籍，发配到江西偏僻的一座铜矿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在“把阶级敌人打翻在地，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时候，雪上加霜，新的证据是我父亲将“逃亡地主婆子母亲”竟比作“八宝山上的青松”，据说私下还跟人说过家里还借过钱给毛主席，我们最最伟大的舵手、人民的救星还要向你们这样的反动派借钱吗？诬蔑、陷害领袖，给“红太阳”抹黑，罪大恶极，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千钧棒纠察队”采取车轮战术，要我父亲“竹筒倒豆子”交代罪行。我父亲在30年后才告诉我，人到底钢铁，心想横竖一死，“砍头只当剜个疤了”，就交代了这么一件事：　　我的爷爷刘泽霖(1895－1969)，1918年考入北洋大学(今天津大学前身)，在当过的北洋政府秘书长的饶汉祥家当家庭教师，另外经饶先生介绍还同时在几个豪门家兼职。“五四”时期担任过天津学联的司库，还与周恩来、马骏等人一起上京声援北京学生运动。1919年3月，在天津的湖湘会馆，一个高大清秀、穿着灰色长衫的青年推门进来，“我是湘潭的毛润之，你是耒阳的刘泽霖吧，”“是的”。“我从北京来，要经过上海回湖南，现在我已经囊中空空、米缸朝天了，听会馆的乡亲说你刚到了薪水，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作路费？”“来得巧不如来得好，我正刚领到20元(银元)，借给你一半吧”。(当时毛本人在北大图书馆当管理员的月薪不过为8元)，毛再三表示感谢后就走了。　　但我爷爷从不跟人说起，1956年父亲向爷爷再三哀求下才说起的。爷爷说，乡里乡亲互助，谁不有个难处？我父亲还追问过为什么爷爷没有追随毛干革命。爷爷回答：“我信奉科学救国、无党无派、不搞政治，何况家里还有老母要奉养”。　　实际上毛本人并没有忘记借钱这件事，1936年在斯诺的《西行漫纪》(又译为《红星照耀中国》)中毛这样说：“1919年初，我到上海去，和准备赴法的学生一起，我只有到天津的车票，也不知道怎样可以走下去。不过，中国有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一位同学借了10元钱给我，使我能买票到浦口。旅途中，我在曲阜下车访孔子墓。我去看了孔子和门徒濯足的溪水，圣人幼时所居的小村，我看见了孔子手植的树，我又访问颜回的住处和孟子的生地。在旅途中，我还登游过泰山，就是冯玉祥将军隐退时写爱国诗的地方。不过，当我到浦口以后，又是一文不名了”。　　我父亲查到了黎明书店1937年出版的《西行漫纪》作为佐证，他又写信给还留在北京的大姑父(当时还是大姑的好朋友)，请他到中南海转交给毛主席的信，希望毛本人出来再证实一下，当时北京正初在红色恐怖中，姑父就写上“中南海毛主席亲收”悄悄投入了邮筒。　　不知道究竟是毛收到了信件作了批示呢，还是上报了死刑地方上也作不了主，就这样，“千钧棒纠察队”没有整死我父亲，将他发配到武宁县石渡公社当了“猪倌”。　　我和父亲住在猪圈旁，他买来《科学养猪方法》、《糖化饲料》，一心一意想替农民饲养出几条肥猪；过年的时候，牵着我的小手,去老表家讨炒蚕豆，我的花棉袄里总是藏着一只大搪瓷漱口缸。　　那样的时候,父亲和我, 手指与手指间在絮语，太阳，就在我们草檐的不远处, 麻雀的脚步总是比我们的脚步先声落地。我的母亲带着我的弟弟被迫分居在数百里之外长达28年。我的弟弟，他常常逃学, 他到处打架挂彩，他一个人用窑砖对付四、五个欺负他的孩子；他饿，他去南门口帮板车夫推上岭, 那样，他可以获得一个酱油萝卜。他瘦, 且黑, 在表演《世界人民大团结》时,被指派不化妆演刚果(利)黑兄弟。我的爷爷，从北京遣回原籍, 被批斗死了。他烟瘾大，他跪在地上去捡造反派扔下的烟蒂，被踩断了手指。　　直到数年前，我才第一次去老家看我爷爷，他的衣冠冢。谁也不知道他的尸骨究竟埋在哪儿。他的老宅，至今被十多户农民分居了。　　那一次因为突发的洪水，我们过不了河。隔着滔滔的河流的伤口，我白发苍苍父亲哭倒在一堆烂泥里。我的爷爷，我看见他悲悯的目光, 蒲公英的花蕊般，冉冉地飞到天上。那时候，父亲和我，手指与手指间在絮语，就像树叶密集的光，沧桑而真实的光, 在起点与终点之间阅尽灿烂。　　我读到法籍华人程抱一的自传体小说《天一言》。小说写到一个卖小吃的阿美尼亚人，几乎走遍天下，见到天一便神聊他在新疆的经历，见到伊朗人、希腊人、黎巴嫩人、便讲述他在伊朗、希腊、黎巴嫩的经历。有人戏弄他，胡编出一个叫“乌鲁古维”的地方问他时是否去过，他坚定地回答: “是的。我去过。”在天一眼里，这位浪迹天涯的人是孤独的，因为“他无法把他全部的生活讲述给别人和讲述给自己。他永远无法结束由这一串航海述奇构成的生活。他每次只能向他遇着的人讲其中的一段，以至于他的生活是支离破碎，无法记录的。”天一本人也如此。“无法把从前的生活和现在的生活联系起来，无法把一生完整地讲述给别人，甚至讲述给自己。” 　　谁又能够? 　　从故乡到异乡，365里路。许多年了，我就这么一个人，孤单单地，走过来又走过去。回忆总从树梢里不断地泻出，断断续续地, 如注定不散的鸟影。　　池塘边的榕树下知了是否在叫着秋天，草场边上的秋千上是否仍有蝴蝶停在上面？多少的日子里我还是独自面对着天空发呆。在大街上，我分不清老人和孩子，他们既是我的过去，又是我的未来；我分不清男人和女人，就像分不清一棵草与另一棵草；在夜里，我分不清人与鬼，他们都在赶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我的父亲呢，他已踽踽行走在不可逃避的残照里，谁，将收藏我剩下的寂寞的长途呢。我父亲的手，越来越小了，远隔重洋，祈祷般牵着我，他的老浊泪，毛茸茸地，像只小羊羔，在瞳仁里，行行重行行，一步三回首。

回复[1]: 燕子好文 旅人 (2008-02-11 22:39:19)

　　好文。

　　第一次看到燕子的文。今后还望多多贴上来。

回复[2]: 雪非雪 (2008-02-11 22:53:42)

　　你好吗燕子？

　　到底是诗人的功底。一气拜读下来。

回复[3]: 燕子细语 (2008-02-11 23:20:37)

　　谢谢你的鼓励。非雪。旅人。给你们拜个大年，谨祝万福。

　　非雪，我买了一个老式火炉，等你有空，来围炉而坐。燕子

回复[4]: 给燕子拜年 四海为家 (2008-02-12 11:26:10)

　　读你的文字是享受。

　　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有更多好文字问世。

　　

回复[5]: 燕子细语 (2008-02-12 12:43:44)

　　谢谢你，四海为家。也给你拜年。

　　

　　聪明人与时俱进，国际做派，双赢通吃。我这样的笨人，喜欢京剧里老生的唱词：慢－慢－来啊，慢－慢－来

回复[6]: 老生的唱词？ 我是局长 (2008-02-12 12:49:03)

　　〉〉慢－慢－来啊，慢－慢－来

　　

　　--哪出戏里的？

回复[7]: 明明是主席遗嘱啊 陈某 (2008-02-12 12:50:41)

不信你问老地主

回复[8]: 雪非雪 (2008-02-12 12:59:47)

　　燕子好。围炉而坐的情形真不错，合适的时候会上门讨暖

回复[9]: 小生的唱词！ 小林 (2008-02-12 13:34:59)

　　九十年前借十元，四五年后命相连。

　　远离故乡几十载，三六五里天涯燕。

　　

回复[10]: 老生的唱词！ 我是局长 (2008-02-12 13:57:26)

　　秦琼：我在唐朝你在汉，咱俩打仗为哪般？

　　

　　关公：听了！（匡且来且匡！）

　　叫你打来你就打，你要不打………………（一指那老头儿），

　　…………他不管饭！

　　

回复[11]: 燕子过年好： 龍昇 (2008-02-12 14:00:29)

　　带血带泪的童年，行文却美。

　　“直到数年前，我才第一次去老家看我爷爷，他的衣冠冢。谁也不知道他的尸骨究竟埋在哪儿。”——联想自己，我的爷爷和老爷，没有冢、找不到尸骨。

　　燕子很认真。昨晚我就看了此文，今天再看，“逃往地主”已改为“逃亡地主”。还有一处，“竹筒到豆子”是否应为“竹筒倒豆子”。

　　

回复[12]: 为哪般？ 小林 (2008-02-12 14:01:22)

　　为了斑竹也要打！咱俩不打东洋镜不热闹！斑竹拉不了偏架！

回复[13]: 那不是咱俩 我是局长 (2008-02-12 14:12:39)

　　是关公战秦琼。

回复[14]: 燕子细语 (2008-02-12 14:18:00)

　　龙升先生，各位，给你们拜个晚年，谢谢鼓励，谢谢指正。谢谢你们不嫌弃我的文字。

　　表扬不得，美滋滋，请陈坛主再贴几片旧作。

回复[15]: 表扬不得也得表扬！ 我是局长 (2008-02-12 14:21:21)

回复[16]: 对！表扬不得也得表扬！ 小林 (2008-02-12 14:26:24)

　　局长就是在节骨眼儿上说得好！

回复[17]: 你又跟我抢！ 我是局长 (2008-02-12 15:05:01)

回复[18]: 想念 (2008-02-12 23:53:31)

　　悱恻缠绵的诗样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