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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略宽宏
雪非雪 (发表日期:2006-10-16 10:52:45 阅读人次:2123 回复数:4)
曾给一家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上过日语课。4月刚开学不久，就遇到一件很留印象的事。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跟当时一样不太舒坦，可是既然发生了就得面对，并且要从中吸取教训获得裨益。　　每次课后我都要附加着给新来的留学生讲一点日本的生活常识之类，并强调说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可以随时给我打手机电话。巧的是就在这话说完2小时之后，我就接到一个电话。　　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说遇到了麻烦。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方才在家附近的超市买东西，不知怎么忘了交钱就出来了。后面有人喊着追上来，她扔下包就跑回家了。我一听就晕了头。问她包里是什么，她说有刚拿的两样吃的，还有学校刚发的书，她惶恐地强调书上写着她的名字。　　我一边听着，一边想该怎样对应这种从来不曾遇到的事。我告诉她马上拿着学生证和护照以及现金到那家店去道歉自首。可是她说她不敢。我安慰她说没事，你若不去会更麻烦，搞到入管局或领事馆更麻烦。并对她说到那家店门前先把店的电话号告诉我，等我给店里打完电话再进去。　　给店里打电话找到店长，问到方才的事，店长说我们已经报警了。她那个包也已经送到警察那里去了。听声音店长是一个年轻人。他问我是谁，我说我是那个跑掉的学生的老师，说那是一个刚到日本两个星期的中国留学生，对日本情况不熟，日语也不好。方才她好像忘了带钱包，想回家取了再回来。可是后面一有人喊她就吓坏了，所以跑了。她给我打电话吓得直哭，说如果把这事闹到警察那里或者通知入国管理局的话，她就得被遣送回国，那样她真无法面对父母。留学生本来都是怀着美好的期待来学习日本的好东西的等等。听我这一番话后，年轻的店长说她丢下东西就跑，我们也搞不清楚她是不是惯犯，再说我们的警备员（保安）当然要按照工作程序办事，本店是受害者，通知警察理所当然。　　我只好拿出中国人不屈不挠的精神来，接着求情说店长能否破例原谅我学生一次，她刚来，遇到这件事也是一次重要的学习，我保证她今后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碰这样的伤害很重，您能否考虑具体情况接受她本人的道歉争取店内处理呢？他考虑一下说，我试试看吧。于是我告诉店长她就在店门前等着向店长道歉。　　1小时以后，我接到那个女生电话。说那个店长带她到警察那里撤销了报警，对警察解释说她忘了带钱包，对日本的事情还不了解，可以理解并原谅。　　我没有追问核实那个女生更详细的过程。因为这个过程中为给她“减刑”我无形中增添了不少暧昧的“辩护”，这怎么也有些让我不安。我安慰她说回家好好休息，把这件事忘掉。并追说以后遇到被人欺负的事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如果是给别人造成损失或麻烦的事就自己解决，不要再打电话了，她连连答应了。　　那一阵正赶上西安那边因为日本留学生的“下流表演”大闹反日抵日，甚至砸了日本店。跟眼前这件事比起来，让人心情复杂地不能不想很多。后来我问一个中国留学生说要是有日本留学生在中国店里偷东西被捉住的话，会怎样处理呢？能否交警察？他不由分说在交给警察之前还不先打个半死。他这也许是根据直觉做出的轻率判断。但我想虽不至如此严重，大概也很难化险为夷。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日本发生在日本学生身上的话，我想首先学生不会向老师求救，即使求救，老师也未必去讲情，即使去讲情，店长也未必去警察处撤销报警。说这么多的“即使”，就是要说一个意思，一般的日本人都比较有常识，懂得自我负责，遇事不会殃及他人或者赖着求情。我跟这个学生真是同胞，有相同的民族气质，她知道遇事找人，我被找了就接着也去找去求。也许是因为日本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店长才首次做了破例处理。但是据我所知日本人是最守规则最不肯破例做事的。他能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种同情心带来的宽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对外国人的客气。　　凡事不可以一概全，但这件事让我知道一些普通日本人很有同情心，善解人意知情达理。作为受害者能做到由同情而原谅失足的他国学生，其包容力令人叹服。这并不需要很高尚的格调，只是具备一种人道精神的基本理解。能做到给予这层理解，说明内心深处有一种自然的余裕。而这种余裕则是买不来学不来的，它靠长久的文明熏陶和教养积累，所以它才可以随时表现在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凡人身上。　　回想一下60年前那场战争，日本侵略者败退以后留下众多妇孺残弱，颠沛流离中被贫困破落的受害国百姓抚养成人。这些一贫如洗的中国再生父母，体现出中华民族的宽厚胸怀和善良品质。我曾不止一次听日本人提及这件事，他们说“了不起，中国人还是大国国民。扶养敌对国子女，这在岛国日本这种封闭的单一民族国家是不能想象的……”。但是，在一些日常小节上，这些岛国普通人却总能做到把事情处理的得体而不乏人情味。（2005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