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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牧师赤岩荣

燕子 (发表日期:2007-10-21 22:10:20 阅读人次:1815 回复数:1)

  1949年1月,日本基督教团东京代代木上原教会的赤岩荣牧师公开宣布要加入日本共产党【以下简称“日共”】,并以牧师身份参与声援日共的选举。

  
赤岩荣牧师是一位卡尔·巴特神学派新教牧师,他的《入党决意》在日本基督教团和基督徒中引起轩然大波,他被称为“红色牧师”。

  
基督教与共产主义看似水火不相容,其实不然。我们不妨追溯基督教与日本社会主义运动历史。

  
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在天皇绝对主义的国体下,以富国强兵、殖产兴业为口号,推进资本主义。日清战争、日俄战争后确立了资本主义政体。

  
创立于1875年的日本基督教同志社英学校【现在的同志社大学】,创立人的新岛襄自创设初期就站在基督教自由主义的立场,唤起神学生对社会问题的关心。最早设立的课程就有分析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政治经济学,介绍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主张真实的人道的博爱主义,宣传基督教的社会改良责任。以后该校部分神学生撰写的马克思、恩格斯、巴枯宁思想成为日本介绍马恩的文献之一。此外,神学生力主基督教社会主义在日常生活中的实践,而不仅仅满足于基督教只重视个人灵魂的拯救与慈善事业。

  
1898年,以基督徒片山潜、安部矶雄为主发行《劳动世界》杂志,成立“劳动组合期成会”。1899年日本基督教出版社出版《日本之底层社会》,揭露劳资对立的根本与底层劳动者悲惨的生活。1901年日本最初的社会主义政党-社会民主党主要以基督徒为中心而成立。最早党员六人中片山、安部等五人为基督徒,剩下一人就是后来成为无政府主义者的幸德秋水。片山、安部在美国受基督教社会主义的影响而投身于社会主义运动,后来成为日本劳工运动和共产主义运动的先驱。

  
对于这一时期的基督教社会主义运动,日本教会主流始终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因为这时教会成员主要是大都会的白领、医生、记者、教师构成的中产阶层。不久,教会开始排斥自由神学,拥立植村正久的教会主义神学、正统神学。将参加社会主义运动的“赤色人物”赶出了教会。日俄战争时期,教会在日渐浓厚的国家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影响下,不论是倡导过自由神学,还是拥立正统神学的教会主流都拥护战争的正当性,祈祷对俄战争的胜利。此时,一批主张非战的基督徒,比如大杉荣、荒畑寒村等理想主义、人道主义者们出于对教会的幻灭,离开教会转而投身于社会主义运动。

  
以暗杀天皇嫌疑为借口的镇压社会主义运动的“大逆事件”以后,日本政府对基督教采取巧妙的怀柔政策,挟同基督教与佛教、神道一起成立三教会同,表明协助国家“皇运扶翼、振兴国民道德”之意。在1917年-1945年之间,日本迫使朝鲜成为殖民地,侵略中国,进而发动太平洋战争,这一时期除了基督徒贺川丰彦的以否定暴力为特征的劳工运动之外,令人注目的是SCM【Student Christian Movement】运动。这个运动以立教大学、同志社大学的学生为中心,主张现代基督教的社会化、实践化。不久,运动向共产主义倾向急进,以学生领袖被捕而告终。

  
日共为成立1922年的老牌共产党,仅晚于中共成立一年。由于共产主义运动为当时众多的思想运动的一种,二、三十年代的日本,出现了不少马克思主义学者与著述。继1924年《资本论》的日语版出版后,不久《马恩全集》出版。尽管战前日本的共产主义运动不过表现为理论的、观念的特征,并未发展成为大众运动,但国家于1925年颁布《治安维持法》后,取缔与肃清了所有“不合国体”的运动组织与个人。此时日本的基督教团认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者是无神论、辨证唯物论、反宗教的,与己无关,默认了《治安维持法》为国策。孰不料自己在国家扑灭共产主义运动的数年后陷于同样的命运。最终教团选择了协力侵略战争,参与国民总动员,不仅齐唱“君之代”、“宫城遥拜”,甚至提倡日本式基督教、皇道基督教,充当了恶的帮凶的角色。

  
1945年日本战败后,使得日本基督教团感到羞愧的是,日本释放的三千余名政治犯中几乎全部为共产主义者,而韩国几乎都是基督教徒。战时韩国基督徒坚持不参拜神社,不敬天皇,出现了不少殉教者。

  
1949年邻国的中共即将夺取全国政权,日本国会选举中,日共三十三人获得大胜席位。在这样的大环境中,除了赤岩牧师之外,还出现了好几位自称共产主义者的基督徒。

  
赤荣牧师在《入党理由》中说:“为向唯物论者与无神论者的共产党员传道,本人必须为共产党员。我感到我对共产主义者负有责任。我被神委托向他们传达福音。能够实现这一责任之日,正是对今日共产主义错误反省与改正的开始。而正是我们的教会,曾经将劳动阶级关在大门之外,导致了共产主义的某些错误……”。于是在此意义上,有人比喻赤岩牧师是“为异教徒的保罗”,尽管如此,牧师遭到更多的是非难与物议。

  
同年日本基督教团发表声明,对赤岩牧师的行为深表遗憾,奉劝他早日幡然悔悟。声明说:“基督教与共产主义,二者的本质与实践的原理完全异质,归根结底互不调和。我等主耶稣基督为所有人生问题的全能解决者,关于现实问题同样如此。我等彻底不以他者为师。在此之际,切望各位不追随世间风潮,更加确信‘除此之外,别无他救’信仰,全力保持对救世主耶稣基督的忠诚”。

  
1964年赤岩牧师撰《脱基督教记》,再度招致教团物议。1966年日本基督教团总会决议案宣布除名,鉴于他病重,尚未宣布,牧师就被神招回天国。

  
最近在旧书店一隅偶见《赤岩荣全集》大厚本,随手翻阅,可从其浩瀚的著述中窥见其思想与心灵历程。其中第五卷前半部论述了神与辨证唯物论法、理论的世界与实践的世界、社会中的教会、基督教与社会实践等理论问题,后半部讲述自己的人生轨迹,作为一个祖先三代的基督徒如何会萌芽共产主义思想,如何反省战争时代“宗教报国”与妥协的个人,为什么基督徒也可以拥有“主义”、恩格斯的“自由王国”与基督天国的比较,民族主义与基督教等等,自问自答。

  
敝开其深奥的神学理论和汪洋雄辩,大体可以看出牧师两条思想历程。一是对于不合理、不公正、充满虚伪与欺骗的社会,他借重于共产主义的底层人民大众实践运动,二是对于日共先驱人格魅力的敬佩。他在《我如何看待日本共产党》一文中记载了第一次与曾经入狱的十八年的德田球一的接触。一个寒冬苦日,已经成为合法政党的日共政治局德田、志贺等人开会,房间里居然除了几条破凳烂椅之外,中间唯一的一个烤火炉里面都没有柴火。而其他政党却在高级宾馆或温泉胜地讨论所谓民主自由问题。赤岩牧师说,如果别人认为我被日共“利用”,而这种“利用”,可为日本人民创造一个真的没有剥削、没有欺诈的平等自由世界,我很高兴被“利用”。

  
然而,从1949年到1966年长达十七年间,赤荣牧师虽然与日共并肩投身于反安保等和平运动,但是最终并未加入日共。倒是日共早期党员的作家椎名麟三战后接受了赤岩牧师的洗礼而成为基督徒。他的名字“荣”就是他笃信基督的母亲取名于要他见证神的荣光之意。

  
在牧师去世后的第二年,即1967年,日本基督教团发表了《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下日本基督教团的责任告白书》,反省与忏悔了教团的战争协力责任。

  
前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阵营解体之后,原名共产党的许多政党改换了招牌,而日共虽然换汤换药,抽调了“反天皇制”,将党纲由“打倒美帝和日本垄断资本主义”改为“在资本主义体制内进行民主改革”,老药罐未换。

  
共产主义的确是一种诱人的社会理论。年轻时的达赖喇嘛也曾经被马克思主义吸引,说“这是一种建立在对每一个人平等、公正基础上的系统,它是世上一切病态的万灵药。”甚至有过加入中共的念头-综合佛法与纯粹的马克思主义。

  
2007年8月25日酷热的一天


  


  




 回复[1]: 好文章! 四海为家 (2007-10-22 10:32:21)  
 
  这几篇大作很有含金量,选材、思路、文笔都极好,希望常读到您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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