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回不去了, 好在张博士知道一家离车站不远的24小时便宜咖啡店, 顺着路走过去, 途中经过许多家旅馆, 但他连想也没有想进去。一个男人住旅馆多没有意思, 要是和一个女人还情有可源, 况且他有熬夜的习惯。
咖啡店里比他预计的要热闹得多, 挤满了许多像他一样回不了家或用不了回家的单身汉, 还有一些不想回家的情侣, 气氛很不错。
他要了一杯咖啡和一盘三明治, 坐到角落的座位上。饿得太久, 一口三明治吞下去以后, 肚子开始发出咕咕的响声, 他赶紧用手捂住肚子怕被人听见, 才又接着吃, 吃完了想舒展一下手脚, 突然又打起嗝来, 一连打了十几个, 声音大得出奇, 惹得邻座回过头看他。 折腾了有五六分钟, 最后总算平静下来了。
他就只剩下一杯咖啡了。他看了看手表, 才一点十分。一杯咖啡还要消磨五个钟头, 在平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今天晚上情况特殊, 他满头脑里都是静雅的倩影, 有时还会叠上她朋友的。 这两个女子都不错, 一个静雅, 一个活泼, 但都极可爱。 他开始设想他和静雅结婚以后的日子, 越想越兴奋, 好像这一切立刻就要实现了一样。 到后来他就打起瞌睡来, 还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和她一起照相, 手里还抱着一个他们的孩子。 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朦朦亮了。
他乘电车回家。在车站门口又碰到去上班的女邻居金梅。
金梅看到他瞪大了眼睛, 说了声”好早呀”, 接着窃窃笑了, 好像明白了他这一个晚上到哪里去过夜了一样。
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四十多岁的男人, 去哪里过夜关谁的事呢, 这里是日本又不是中国, 他没有必要提心吊胆。他又想起静雅,不用问介绍人, 静雅对自己的印象他有绝对的信心。
一打开门他就呆住了。前妻正躺在电视前的沙发上睡觉,忽地坐起来问, “晚上到哪里去了, 这么迟才回来。” 口气跟离婚前没变, 好像她现在还有权利管他的事一样。虽然他们离婚了,但只要前妻有来东京,总会来家看他,有时还在他这里过夜,当然什么情况也没有。
但也怪, 被她这一问, 他也就照实把静雅的事说了一通, 这也是以前的习惯, 他虽然对她有种种不满, 但话还是都说的。
“没戏。” 听完他说, 她下了结论, “我不是跟你早说了吗, 你这个人, 不适合年青女孩。 年青女孩也不会喜欢你。” 边说边站起来, 从冰厢里拿出一盒东西放在桌上。
昨天晚上前妻和新认识的对象上饭店吃饭。 店是前妻挑的, 在新宿, 像地摊似的十几家中国料理店, 挤在一个什么装饰也没有的大房间里, 脏脏的水泥地上摆了几十张桌子, 客人很多, 又吵又闹, 一进去就有回到亲爱祖国的那种感觉。但菜烧得不错, 主要是地道, 纯中国味。 在日本, 讲究地道中国味就是一种最高的奢侈。前妻要这种奢侈, 所以就算脏, 就算吵, 也就只好将就了。
个子小小五十出头的公务员, 用结结巴巴的中国话要了好几种菜。 结果吃不完, 想到他冰厢空空的, 临走时她就叫服务员把剩菜倒在一起带回来了。
他抓起一块炸肉往嘴里塞说, “就你这么说我, 你呀, 从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一说又气了。他在谁面前都可以蛮横, 只有在前妻面前不行。谁让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她对他知道得太多, 连他上小学时跌伤喝尿的事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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