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杂谈：禁忌的游戏（四）│周成林│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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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杂谈：禁忌的游戏（四）
周成林 (发表日期:2006-03-26 14:35:54 阅读人次:1891 回复数:0)
占领当局查禁的电影之中，黑泽明拍于日本投降前后的《踏虎尾》值得多说两句。这部历史剧改编自歌舞伎《勧进帐》，本来是部“高大全”式的“国策电影”，要求主题庄严，节奏徐缓，表现简约，但黑泽明却增加了一个插科打诨的角色，为原作平添了喜剧色彩。虽然影片拍摄时，战争尚未结束，但有关当局已决定禁止上映，理由是《踏虎尾》有民主倾向，过分美国化。等到战争结束，美国佬说了算，又觉得该片宣扬了封建思想，下令冷藏。直到一九五二年占领期结束，日本人民当家作主从此站起来了，《踏虎尾》才重见天日。　　战后初期，美国佬致力推翻压在日本人民头上的封建主义与军国主义两座大山。但因矫枉过正，亦出现不少今天看来啼笑皆非的规定。譬如歌舞伎、木偶剧与狂言等日本传统戏剧，由于题材“封建”，最初就被严禁上演，遑论拍摄改编自歌舞伎等的电影。历史题材的电影很难拍，明治时代之前的故事几乎通不过。影片中亦不能出现舞刀弄剑的场景，富士山更是“封建”象征，要从公众视线中消失。一九四六年，导演牧野正博想拍一部电影，情节有关富士山的耕作。牧野虽然向审查当局解释该片无关民族主义，但仍被告知电影中不能出现富士山。愤愤不平的牧野最后说，既然这样，当初你们就不该炸广岛与长崎，应该先把富士山夷平。　　世代相传的民俗礼仪亦有问题。仅以鞠躬为例，除了日常问候的涵义，还有封建忠君色彩。但破除根深蒂固的鞠躬之类四旧，似乎不太可能（在这方面，自诩从此站起来了的中国人民更勇敢亦更彻底），于是代之以更加开放与现代的新风尚。据说占领当局为了满足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曾经提倡3S，即性（sex）、银幕（screen）与体育（sport）。一九四六年，松竹公司率先推出日本电影史上首个接吻场景的国产片《二十岁的青春》。大映亦不示弱，前片上映的翌日，亦有接吻画面的电影上市。但接吻镜头很快司空见惯，一九四七年，第一场公开的脱衣秀终于现身，所谓“垃圾杂志”（即春宫读物）亦诞生了。看来经过新的轮回，日本人民有幸又回到了从前那个醇酒妇人的率性乌托邦。　　不过，战争的创伤尚未痊愈。占领当局的“舆论导向”，还包括禁止电影中出现城市废墟与占领军人的画面以及相关提示。一九四九年，小津的剧本《晚春》，就有两句念白横遭腰斩。一是说到女儿纪子的身体不好，乃因为战时被海军征募（改为“战时强制劳役”）；二是父亲周吉提及东京到处断垣残壁（改为“东京尘土飞扬”）。另外，小津一九四二年的《父亲在世时》，带有浓厚的战时色彩，战后公映，亦被删剪不少场景。一九四八年，导演清水宏在火车站拍外景戏，他不得不小心取景，免得犯了禁忌，误把美国大兵收入镜头。导演山本萨夫亦遇到类似情景，一九四七年，他在东京外景地拍摄《战争与和平》，就被告知要避开美国兵、吉普车、英语标志以及城市废墟等。而这些“障碍物”在银幕上大量出现，还得等到一九五二年占领结束，譬如成濑一九五五年的名作《浮云》，如果早几年拍摄，高峰秀子出演的女主角结交美国大兵的场面，就注定要挨电检当局的剪刀。　　然而无论如何，新规都好过旧矩。占领当局的某些规定与做法（例如武力压制一九四八年东宝演艺人员罢工），今天看来虽不免“荒唐”，但没过多久，亦随着日本社会的民主化与自由化而烟消云散。黑泽明自传的一段话，不仅代表了战后多数日本电影人的心声，亦可作为本文总结。他谈到战后美国人的审查，要好过自己国家的军国主义政府，因为“没有一个美国人，像日本的审查官那样把我们当作罪犯。……经历了艺术创作得不到尊重的年月，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创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