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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京,旁观一个小书商的日常
张小蛇 (发表日期:2024-11-10 15:02:38 阅读人次:1548 回复数:1)
在东京,旁观一个小书商的日常
2023年最后一天,我写了一篇“我的朋友張适之”,祝贺他的出版社开张并出版了两本新书。
这并不稀奇。在一个出版ziyou的国家,谁都可以创办一家出版社,只要你愿意投资,这并不是一件多复杂的事情。也看过一些“新手出版社”的出版物,老实讲,大多数并不那么令人满意、甚至很不专业。
所以,像“我的傻×朋友張适之”这样做出版,一上来就设置“小品牌”,甚至放出豪言:花五年时间,出版华语世界最值得留存的100本书。我也就当作他头脑发热,说说胡话罢了。只要有钱烧,你出1000本也没人管你啊!作为一个出版老兵,谁不知道造货码洋并不能说明问题,真正的销售实洋和回款才是“实力”呢。
两本书出版了,堆放在一间房子里是庞大的一堆,对于爱书人,拍照作为背景倒是好看,有坐拥书城的感觉。但是,你总不能2024年年初把书迎进门,到2025年1月1日还依旧堆放在那里吧?
出版没问题,销售才是大问题。
我且看你怎么办?今天,“我的朋友張适之”居然开始出门营业(日语,类似中国的开拓业务)了,这样的事情岂容错过?我连忙自告奋勇跟他一起去。其实内心里,有点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阴暗心理:嘿,看你这傻×如何碰钉子吧!
我真阴暗啊。
1
和他约在东京站见面。远远地见到他,我不禁有点哑然失笑:这小子,背上背一个大包,手上提着一个大袋子。一看这步履沉重的样子,就知道他背很多书。
哈,你小子居然也有今天?!这肩背手提的“小书贩”模样,让我真想标题党戏谑他一下:《某国有出版社社长,沦落东京街头成为小书贩,究竟为哪般?》《快看 !润在东京的出版人为何成为街头小贩?》
唉,我实在是真阴暗了!
幸好旁边还有图书作者傅国涌老师,傅老师带着一顶浓浓的民国风黑色礼帽,冲淡了我的“内心戏”。原来,他提着书陪傅老师在东京站刚刚办完事,然后再准备去神保町营业的。估计他内心里,也是有点儿缺乏自信,才拉上傅老师这面大旗来助阵吧。
看着他这副“熊样”,我说,打个车吧。并不由分说在手机上下了单,滴滴在这边虽然是英文版的,但是也很好用,前提是必须提前捆绑好信用卡。这些“俗世生活”,我估计这小子一辈子也搞不清楚。当然,他也没兴趣搞懂这些。他眼里只有出版这件事,一根筋儿!
出租车就停在内山书店那条街上,我们三人拎着书就往书店里走。“司米马森”之后,居然发现前台的小姑娘是中国人,只能说这小子的运气不错!一番沟通,电话叫来了老板内山深先生——这位西装笔挺、年轻帅气的老板是书店创始人内山完造弟弟内山嘉吉的孙子。1917年创办于上海的内山书店,至今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因为鲁迅跟它的密切关系,所以为中国人所熟知。(神保町这家内山书店由内山嘉吉1935年创办)
内山深先生曾经在中国留过学,读得懂中文,作为书店世家,更是懂书的内行。对于我们这一行“不速之客”,他倒是并不意外,基本的礼节性寒暄之后,“我的朋友張适之”出场,幸好是讲中文,这对他来说当然是最熟悉的场景。不用太多介绍,内山深先生拿起一本《去留之间》翻看,封面、版权页、目录、快速翻内文……張适之特意指出封底的一段话,内山深先生读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若有所思。
然后是另外一本,更厚重的《一报一馆一大学》。張适之赶紧请出了傅老师,傅老师给内山深分别讲解了一报、一馆、一大学分别是什么,很显然,从这个切入点来重述中国近代史50年,角度足够新颖,这绝对是首创。張适之又恰逢其时地补充了傅老师“重史料”的写作方式,把每章后面长长的注释翻看给内山先生看。这应该也是内山先生关心的问题。
行家一上手,就知有没有。经过“漫长”的十分钟,内山先生说,你们带来了多少套书?全给我们留下吧。
就这么简单?!竟然这么顺利?!简直不可思议。
为了对内山先生的大力支持表示感谢,傅老师签名送了他一套书。这完全是一场非常愉快的友好交流。
我还等着看这小子是如何碰壁的呢。心里预设好的剧本,居然都没发生?
2
不单没有看到“碰壁戏”上演,我反而在旁边观看了一出令人感慨万千的“温情戏”:
張适之小心谨慎地问内山先生,我是一家新成立的出版社,请问一般给书店供货的话,都是什么价格?
内山先生先用日语说了一句,張适之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日语到现在还是二把刀,对数字的反应还没那么快。内山先生干脆拿起了计算器,直接按给張适之同学看,上面赫然显示是75折!
張适之同学很显然被震惊到了。国内的图书市场供货折扣基本就在5折左右,这两年自媒体渠道兴起,更是把折扣压了3折左右,常常能听到之前的朋友叫苦连天的抱怨,说价格低到做不下去了。这种情形,出人意料,也完全没有可比性。
張适之“受宠若惊”、满脸诚恳地说,非常感谢内山先生,我们刚刚成立,承蒙您的支持,我们还是7折吧!
内山先生很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还价”的。他点点头说,好的。
纵然我是出版“老油条”,也没见过这样的“谈判”,双方居然都是“往外谈”!这简直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接下来约定付款时间、添货等细节。内山先生也告诉張适之,内山书店的官网在今天之内也会同步上线销售。
太棒了!完全不同的营商环境令人有太多感慨,我打内心里祝贺“我的朋友張适之”刚刚起步的路一切顺利。
从内山书店出来,我们就直奔局外人书店。这家新开的华人书店,上个月17号(胡适生日当天)刚开业,老张本人曾亲临现场道贺,亲身感受了又一个华人空间的形成。
因为书店老板赵国君先生还在旅途中,我们只和店长小冯聊了一会儿。留下书,看着新出的书和胡适之先生同框,不由地拍照留念。
每次来神保町,吃马子禄兰州拉面是傅老师的“标准动作”,一碗热腾腾的面实在是让人心情愉悦。
事情都已办完,当然要继续去淘书。在内山书店的三楼旧书店,我们足足淘了两个小时的书,傅老师几乎是“地毯式搜寻”,把自己研究领域范围的书纳入囊中。临走时,他说,不要一次都买光了,这样下次还会有念想来。
張适之同学开玩笑说,现在我们是拿来一大堆新书,换成一大堆旧书回去,这才是真正实现了“内循环”吗?
3
回到家,老张感慨万千地跟两位好友分享今天的见闻。两位资深出版人的对话风格大概是这样的:
当然,我不是在炫耀張适之的好运气。因为我也清楚地知道,他这么肩背手提的,每次供货的数量最多也就是几十本而已,跟国内动辄数万册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
其次,我也亲眼看到过这两本书的“出炉”,張适之同学做书的成本跟国内也没法比,单纯一个印刷费就得超出20%,更遑论其他的各项开支,所以我看他做书恨不得每个环节都亲力亲为呢,人工成本实在太高了。
再有,張适之也跟我讨论过图书定价问题。他是拼命想把书定价“压”下来,想拥有更多的读者。但是他左测算右测算,摇摆过无数次,才最终定下的价格来。提高利润率,把价格定得高高的,最后没有读者买单,其实也是一个“虚”定价,很多学术书大概走的就是这个路子。价格对读者“友好”一点,才是真正想走市场的路。
话说,在日本做一个读者还是蛮“悲催”的,新书只有全价书可买,还要加10%的消费税,还要自己承担运费。如果不是“真爱”,估计很难下单吧。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行业规矩的形成,以及读者消费习惯的养成,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对于从小就在这里生长的人来说,这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只是我们这些从“内卷”环境里过来的人,觉得“惊诧莫名”罢了。
老张当天发条朋友圈表达感慨,被之前任职单位的老大劝说:这是典型的男怕入错行啊,好不容易跳出去了,还搞这行吗?不如推广中国气功、中医药,中国武术,中国玄学。
我觉得老大说的蛮在理。我也这样“鄙视”过張适之同学,可是他这一根筋却固执地说,哎,已经错了,就错到底吧。
真是拿他没办法。他是嘴巴上“认错”,其实心里未必这样想。
你看看他给我分享的都是些什么内容。他说,今年老罗的跨年演讲虽然没有全程听完,但是有几张PPT还是打动了他,所以分享给了我:
日子是过出来的,就像诗人海子所说:“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专注于出海研究的霞光智库的主理人何维说:新一代中国人的出海时代,终于来了。“我奋斗处,就是故乡。”
老罗说,凡是能在陌生地方扎下根的,凡是能用眼睛里的光找到办法的,凡是能在不确定环境里给自己找到一份活儿的,无论是在远方,还是在附近,你都是勇敢的出海者。
他说他自己特别认可“我奋斗处,就是故乡”这句话。每当觉得自己的语言不通、沟通不便或者遇到困难和挑战的时候,就会拿这句话来给自己打气。能在人生的下半程,重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何其有幸!
好吧,这样的道理,我有什么理由不认同呢?
而且我更想说,拿出你的专业,行动才是唯一正道。
(原文写于2024年1月8日,发表在老张的公众号“一主义”上)
回复[1]:
真巧看这篇时我正要读《去留之间》
李小婵
(2024-11-16 21:44:04)
真巧看这篇时我正要读《去留之间》,而且也刚刚看封底作者傅国涌先生的一段话,与内山深先生一样读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对最后那句:【中国知识分子又一次面临去留的抉择。这本迄今仍未过时,这是最可悲哀的。我也一直希望我的文字速朽。鸣呼!】感慨万千!
我父亲1950年携日本人我的母亲从东京海归,可我2011年差一点海归,都到宜兴XX孵化园、新疆XX特区体验了。最终还是选择回到日本。所以读到这个封底文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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