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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

雪魂冰魄 (发表日期:2009-01-04 19:21:13 阅读人次:1434 回复数:1)

  广州是个很喧嚣的城市,火车站更是车来人往,拥挤不堪。

  
温柔一下火车便被迎面扑来的滚滚热浪和阵阵浓烈的汗味、汽油味弄得心烦意乱。她把旅行袋放在脚边,拿出一块手绢捂住鼻子,站在出站口,踮起脚尖焦急地张望着。这个该死的秦淮,不是说好了要来接站的吗?怎么都老半天了还不见人影儿?正午的太阳光好猛好烈,仿佛要把人烤成木乃伊般,真不解这广东的太阳为何这般憎恨忙碌不已的人们。当然,或许它憎恨的只是些打工者吧,一些穷人而已。富人们大概都悠闲地在装修豪华的房子里享受空调。温柔抹了一把鼻尖的汗,心里躁躁地,脖子仰酸了,眼珠子已有些转动不灵,在她面前不停穿梭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秦淮该不会是不来了吧?正这样想着,耳旁就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呼唤:

  
“柔柔!”

  
温柔侧过脸来,看见了一双熟悉无比亲切无比的眼睛。她一下子灵动起来,眼睛里闪烁出一星喜悦的光芒。穿着浅蓝衬衫、打着红色领带的秦淮登时脸一扬,象是被她眼中灿灿的光芒灼伤了似的。温柔并没有注意到秦淮的衬衫和领带都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她扑上前去就把汗渍渍的脸、乱蓬蓬的头发一古脑儿都埋进了他的怀里。秦淮紧紧地抱住她,眼里飘出一层薄薄的忧伤。这种忧伤和温柔的欢愉就象命中注定的两极,终有一天会相遇。但空中无情地散发着热光的太阳可不管这些,它仍然毫不留情地蒸烤着地面上的一切,甚至恨不得把温柔眼中的热情也蒸发了似的。

  
“怎么才到?我都等了老半天了。”

  
温柔娇嗔地在秦淮胸口捶了捶。

  
秦淮笑了笑:

  
“哦,我刚才是自己开车来的,路上堵了两次车。”

  
温柔露出惊喜的笑容:

  
“淮哥,你自己开车来的?车是你自己的吗?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这样我们就不用再挤公共汽车了是吧淮哥?”

  
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接踵而来,秦淮苦笑:

  
“这里热得很,不如我们到车里再说吧。你的行李呢?”

  
温柔回头一看,脚边的旅行袋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她登时叫起来:

  
“啊呀,我的东西!怎么不见了?”

  
她四处张望,好象那个旅行袋自己长了脚会走但走不远似的。

  
“不见就算了吧,反正我已经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走吧。”

  
秦淮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小丫头,生来就是这样丢三拉四。

  
温柔却带着哭腔道:

  
“不行啊,那里面还有我特意从家里给你带来的牛肉干呢。”

  
秦淮的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她还记得他最喜欢吃家里做的那种绵软麻辣的牛肉干,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来到广州三年,他已经习惯了广州的气候和饮食,现在他喜欢吃的是海鲜,喝的是法国红酒,住的是洋楼,总之一切都已和过去不一样了。

  
“哦,那太可惜了。不过丢了也就算了吧,在这种地方一留神就会丢东西,好在你还在,没丢就好。”

  
温柔有些遗憾地挽着他的手,边走边说:

  
“我还给你画了一幅画,只可惜也放在那旅行袋里了。”

  
“画的是什么?”

  
“你猜猜?”

  
温柔调皮地偏了偏小脑袋,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笑地望着秦淮。

  
秦淮边走边从质地很好的亚麻西裤里掏出一串钥匙,在一辆黄色富康轿车前停下:

  
“嗯,画的是我么?好久不见我了,多半画得不像。”

  
温柔的嘴角漾出一丝甜蜜:

  
“臭美哪你!我画的是那株木棉!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爬到上面去摘木棉花的那株!你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去过,一定挂念得很,所以我把它画了下来,给你看看。”

  
她说的那株木棉长在重庆她和他家所在的那条小巷口。重庆那地方多的是芙蓉和梧桐,从来都没有什么木棉的,不知从什么时候什么人种了这么一棵树后,一到春天,那小巷口便被一大片红云所遮盖,血红的花朵呈现出艳丽绚烂的色彩,宛如童年时清新的梦境。小时候,他和她在扮家家酒,他是新郎,她是新娘,新郎通常都要爬上高高的木棉树,摘下好多鲜艳的花朵,编成一个散发着一圈红光的花环,戴在新娘头上。

  
新娘那时是天真无邪地微笑着的。现在那多年前天真无邪地微笑着的新娘就带着他儿时的允诺和满腔的期望来看望他了。看望他的目的很明显,他知道,但他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有些慌乱,对这个关于木棉花的话题便有些敖衍:

  
“哦,是么?上车吧。”

  
他为温柔拉开车门。

  
温柔有些失望,来之前想象了无数次的热烈拥吻的情景没有出现,秦淮也没有表现出激动万分的样子。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秦淮的变化。这变化不仅是体现在他整洁、高贵的衣着上,其实衣着上的变化并不令人惊奇,如今的她不也是穿得蛮时髦么?这变化是体现在他的眼神和笑容上。秦淮的眼神还是那么明亮,可又带有一丝迷惘,笑容还是那么迷人,却又带有一丝勉强。秦淮什么时候已经不再透明不再和她心息相通了?秦淮什么时候已经成为有钱的男人而她却毫不知情?她的心有些莫名其妙地悸动起来。她又想起她画的那株木棉花,真的很美,可惜他没见到,那是一卷失落的美丽。

  
车里布置得很舒适。秦淮把空调开得很大,整个车里凉嗖嗖地,冰凉的感觉在身上抚摸着,令人感觉精神振奋。滚滚的热浪被车窗无情地隔离在外,外面,那是一个炎热得令人昏昏欲睡的世界。

  
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秦淮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他顺手开了音响,一阵铺天盖地的摇滚乐汹涌而出,疯狂地撕裂着温柔的耳膜。

  
温柔有些吃惊地看着秦淮。秦淮的侧面仍然很好看,浓眉大眼,鼻梁俊挺,嘴唇紧抿,是的,还是那个长相英俊、身材颀长的秦淮,只不过学生头理成了如今港台流行的小平头而已。可是,秦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摒弃了自小钟爱的古典音乐而迷上了这种狂野的喧泄式的音乐?陌生的感觉随着冷气凉丝丝地直往身上爬,一直钻到她心里。

  
车停在一幢粉红色的别墅前。

  
温柔不由瞪大了眼。并不是因为没有见过世面见了这精美别致的房子便目瞪口呆,而是因为这房子是陷在一片火红的花海里的!木棉花!家乡的那株木棉她来时已是满树残花凋零了,而这里,竟然还正值花季!木棉的树杆油黑挺直,高高的,似乎要冲向云天。朵朵红花象片片飘浮着的云,肆无忌惮地开在这南国的热土上。那幢漂亮的粉红色的别墅就在这片红色的云海中。

  
秦淮带着温柔往里走,他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好。

  
温柔忐忑不安地跟在他后面,睁着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四处张望。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三年时间,秦淮就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富公子了!可这三年中,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呢?要干些什么才能在这短短的三年中拥有别人辛辛苦苦奋斗一生一世也难以拥有的东西?车子、别墅、名牌服装!

  
秦淮是这样的年轻,三年前的他还毫无阅历,一身的书卷气,他是带着要挣结婚时摆酒的钱的愿望来到广州打工的,一开头还有几封信写回家,写给青梅竹马的温柔,后来就字迹罕至了,通常都只是在电话里报个平安而已。温柔做梦也想不到秦淮在这边竟然如此阔绰,也想不到秦淮和她之间已经有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这让她感觉惊惶,甚至不寒而栗。

  
“这里,也有木棉花么?”

  
温柔呐呐地问,这口气听上去活象个乡巴佬。

  
秦淮不经意地笑了笑:

  
“木棉花是广州的市花。”

  
木棉花是广州的市花!这么说来,此处就是木棉的故乡了?而她,竟然还担心他思念家乡的木棉花!一时间,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幸好那旅行袋在火车站丢了,不然秦淮见了那画儿肯定要笑话她,那株木棉花和这里的比较起来,是多么的瘦弱和渺小啊。

  
“进来,坐这儿,别客气!你要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秦淮把她带到一个宽敞的客厅里,让她坐在沙发上。这沙发很软和,手感细腻,是从意大利进口的,温柔一直想要买这这么一套,可没钱。但此刻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想着:我本来就没打算客气想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的,可被你这么一说,想不客气都不行了,唉,和他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分了?

  
“嘀嘀嗒嘀哒——”

  
一阵音乐声响起,温柔还以为是闹钟呢,却见秦淮把手机打开:

  
“喂 ——,哦,好,我马上就到。”

  
他转头对温柔说:

  
“柔柔,对不起,我要出去一趟,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先休息一阵,到时我们再详谈。宝莲!宝莲!”

  
他扬着嗓子叫了两声,一个女佣打扮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口:

  
“先生,什么事?”

  
秦淮沉吟了一下,说:

  
“你先招呼温小姐去冲个凉,换洗衣服都有,然后再准备一桌四川菜。吃完晚饭后带她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晚上在客房休息。”

  
宝莲忙不迭地点头。

  
秦淮看了温柔一眼,转身欲走。

  
温柔拉住他的衣袖,用一种恳求的无言的眼神望着他,好象他一去就不复返了似的。

  
秦淮拍拍她的肩头,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

  
“好好休息,啊?”

  
然后就转身走了。他转身的姿势很潇洒,可温柔在他的背影上读出了冷漠两个字。是的,他的确变了,变得冷漠!在这个奢华的环境中变得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柔情密意深情款款的秦淮了!一阵钝钝的心痛在胸口漾开,扩散到四肢百骸,她疼得心口卷了起来,痛得不能自已。

  
宝莲带着她冲了凉、吃了饭,就把她送上了客房,可温柔坚持要到秦淮的房间里去看看,宝莲无奈,只好把她带到门口,就不肯进去了,她说:

  
“先生吩咐过,我们都不准进他的卧室。”

  
“那好,我自己进去。”

  
“可是……”

  
她有些犹豫。

  
“你放心,没事的,他的房间我都不能进了谁还能进?”

  
温柔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儿时她和秦淮一张床上睡觉的情景。她径自推开的秦淮卧室的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床。床上铺着一套粉红色的被褥,旁边还有一面圆形的梳妆镜。墙上挂着几幅画,是梵高的作品,但不知是否膺品,但就算是,这画的价值也很可观。另一边墙上挂着几把宝剑,修长的金色的剑身,翠绿的丝织的穗子,很让人有些挥剑斩愁的想法儿。衣柜上镶嵌着一些银制饰品,门边的衣帽架上挂着一套深绿色的睡衣。

  
温柔走到床边,坐下,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想:秦淮是做黑道生意的么?听说卖白粉最赚钱了,难道他也上了贼船?怪不得他变得有些怪怪的。怎么办呢?决不能让他堕落!决不能让他继续在那条不归路上走下去了!他应该回头,应该回到我的身边来,做回原来那个腼腆深情的秦淮!

  
温柔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兴奋,是的,秦淮怎么能够成为一个犯罪分子呢?秦淮是她的呵!从小就是她的梦想,她是要嫁给他的。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望着镜中自己如花的脸庞,不由衷心地笑了,这笑颇有些顾影自怜的味道。她是配得上高大英俊的秦淮的,她的眼睛就象木棉花般艳光四射。

  
梳妆台上有些化妆品,是女人用的。她心中有些不安,这是秦淮为她准备的么?可明明听见秦淮让宝莲带她到客房休息呀。转念一想,又释然,或者秦淮是想让她先熟悉一下环境,再要给她一个惊喜吧。她向往地微笑着,打开口红,在梳妆镜上画上了一株木棉花,这些年来,她画木棉花已经很有心得,有一幅画还曾经得了重庆市书画大赛的一等奖。

  
画完了,放好口红,顺手拉开抽屉,她的眼睛就瞪大了:那是什么?天哪,居然是避孕套!好大的一叠!上面印着“杜蕾丝”三个字,字下面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半裸着身子亲密拥抱的情景。温柔有些呆了,她有些想不过来,这些东西到底是为谁准备的?是为她呢?还是为别的女人?

  
避孕套下面压着一本影集。温柔轻轻地抽出来,轻轻地打开,只见里面全是秦淮和一些女人的合影——沙滩上、椰树下、泳池边,甚至,还有在床上的影像!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环肥燕瘦,美丑不一,但大都年龄很大,足以做他的母亲。

  
温柔心中那座美丽的玻璃宫殿唿啦啦地倒塌下来,碎片割得她心上血痕淋漓。从未有过的痛苦象潮水漫过一样,带来难以挣扎开来的灭顶之灾。车子、别墅、名牌服装!还有那鼓鼓囊囊好象永远也不会扁下来的钱包!那一个个金光灿灿的信用卡!这些,都只源于开放自己的灵魂,任人将它践踏;这些,都只源于放纵原始的欲望,随意将快乐彼此交换!

  
来广州之前,和女友闲聊时,曾听说过广东有一些卖春的女孩子很好赚钱,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秦淮——那么一个优秀的男孩,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而且还在这条路上捡得了许多块他想要的金子。

  
温柔看见镜中的自己有些变形,脸扭扭曲曲的,眼睛流出一行红色的眼泪。

  
后来秦淮回来时,那个黑夜已经将尽,黎明已经来临,温柔已经不见踪影。他看到的,只是一朵画在梳妆镜上的凋残得一塌糊涂的木棉花。

  
但是窗前的木棉花却依然开得丰繁秀丽,生机勃勃,笔直的树杆高高地伸向云霄,撑起片片红云。

  




 回复[1]: 先献上花 但然 (2009-01-04 20:3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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