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村教师生涯（二）│王者非王│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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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山村教师生涯（二）
王者非王 (发表日期:2009-06-09 10:20:57 阅读人次:2188 回复数:25)
二。不能耽误了孩子！　　当老师的第一节课，我就出了一个丑，至今想起来还惭愧。　　那天，由于没有经验，一进门，我几乎就被吓了一跳，这哪儿象个小学校啊？除了前面那脸朝着我的将近三十个一年级学生和最后面六个正常位置应该是侧面对着我的四年级学生以外，还有五六个显然是学龄前儿童的小娃娃坐在中间的地上玩耍，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拿着同样是破破烂烂的课本，大多数孩子还都打着光脚。不过，显然，他们都很敬畏我，在这里，有师道尊严。我一进门，所有嘈杂的声音全飞走了。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包括那几个在地上玩耍的孩子。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起立，（刷刷地站起来的声音）坐下，（刷刷地坐下去的声音），当然中间夹杂着一阵嘈杂的当地口音的“老师早”。我瞟了一眼，好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而且着装干净，还穿着鞋子。我问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呀？答案是“陈敏”。对，这就是陈敏，这个班的班长，在过了几十年之后，我还清晰地记得他的名字和音容笑貌。当时看来他还挺有权威，连那六个四年级学生也都得听他的指挥。可是，也就是这个陈敏，在几个月后，在我担当班主任期间离奇地死去，留给我一个痛。　　当时，当我翻开书本，把这一课的课题写在黑板上时，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老师，你还没点名呢！是的，是的，我太慌乱了。我镇定了一下，开始点名。点完名后，把生字写在黑板上，当然没忘了把拼音字母也给写上，然后试图用拼音字母来教生字的读音。这时，又是一阵骚乱。怎么了？一个小朋友举手告诉我他们没学过这种东西。嘿，没学过，不会！这时，又是这个陈敏，摇头晃脑地说，我早就说过了，这汉语拼音是一定要学的，我会，我爸教我的。我爸还说，不会的话，以后查字典不方便。嘿嘿，一个另类啊，不过是一个杰出的另类。当时，我全乱了。让他们乱七八糟地讲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盼着下课铃快响。总之，这一堂课，全搞砸了。我不知道自己最后讲了一些什么东西，而且，我几乎完全忘了后面还有六个四年级的学生，只记得曾经绕过那几个学龄前儿童，走到后面，问了问名字，然后让他们先自习某课，后来根本就没去过问一下。你看，这堂课上的，全砸了。　　下课铃响的时候，我发现郭老师笑嘻嘻地在门口等着呢！他把我带到那个小小的餐厅，拿来了我们的午饭。在吃午饭时，他跟我说，王老师，怎么样？难道你也不会拼音字母啊？我告诉他，我会，他马上问，那你为什么不教啊？我说教生字时，学生们都说不懂就只好算了啊。他说，嘿，我把你挖来就是要你来教汉语拼音的呀，你一定要教会这些孩子念汉语拼音，也要教会那些孩子怎样用字典。他告诉我，有一次，他偶尔路过水库工地，听到我的播音，走到播音室门口看了看我，就觉得我应该是会汉语拼音的，于是他就打了报告，申请了每个月十元的民办公助经费，把我给挖过来了。其实，水库工地有专门的播音员，我记得我只播音了一天，那天，那位播音员小姑娘生病，我就只代了她那么一天。人生就是这么古怪，就这么巧，否则，也许是那一位去那里教书了呢！郭老师告诉我，邓老师根本就没学过拼音字母，不会，他自己虽然进修了一下，由于发音不准，不好意思教，后来也都基本上全忘了，所以就指望着我来扭转乾坤。他让我把正常的教学进度先停下来，先教拼音字母。他跟我说：“我们不能耽误了孩子。我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挖来的。”“不能耽误了孩子！”，“不能耽误了孩子！”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震撼，一个忠心于教育事业的老教师，把教育事业的精髓教给了我。在我的以后整整四年半的山村教师生涯中，这句话时刻伴随着我。郭老师还让我暂停四年级的正常教学，跟一年级一起先学拼音字母。郭老师这一命令后来被证明是绝对有远见的。后来我到了复旦以后，很高兴地知道，那里一年级的语文教学由我带出来的学生担任了，拼音字母的教学在那里活了，可以一代代地传下去了！我在无意之中，成了那所学校的汉语拼音教学的开创者，但功劳属于郭老师，是他在人群中找到了我，又是他，毅然决定停下正常的课程，先教汉语拼音，打破他们原来的语文教学方式，用汉语拼音来带动语文教学。郭老师居功甚伟。　　由于上午那堂语文课我搞砸了，下午我都怕走进那个教室，郭老师发现了这个问题，就让邓老师照顾楼上楼下的二年级和三年级，他自己去上复式班的课。我就静静地站在教室门外听课，学习这位富有经验的老教师的教学艺术。只见他非常从容，前前后后的穿插，布置了一个年级做作业，就到另一个年级的前面讲课。一边讲课，一边经常注意着另一个年级的学生的动向，及时调整讲课的内容，做一个中断，到另外一个年级去讲课。我当时就觉得这简直就是艺术。当即就向郭老师表示了钦佩之意，郭老师突然问我，你看出了什么？上复式课的关键是什么？我回答，就是不让学生闲着。他高兴地笑了，说，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就这么两节课就看出了关键。你先别着急，很快你就会上得比我还要好的。　　晚饭后，郭老师象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大叠汉语拼音卡片，原来他是早有预谋的。所有的韵母都用蓝墨水绘制而成，而所有的声母都用红墨水绘制而成。要求我尽量能让学生们在两个月之内学完一遍拼音字母，能够自己看着拼音读出生字。他拿出了他以前就写好的教学计划，让我照他的教学计划进行。由于两个年级一起上课，免除了语文课一开始就上复式班的问题。同样也是按照郭老师的计划，一个月以后，再一次把一年级和四年级分开，让四年级在继续学习拼音字母的同时，可以学习怎么使用字典，让一年级在继续学习拼音字母的同时，利用拼音字母总复习原来已经学过的汉字。为了让四年级学会怎么使用字典，郭老师还自己花钱托人到县里新华书店里买了三本新华字典，让六个学生凑合着使用。　　算术课是免不了一开始就是复式教学的。我只好打起精神干，不过郭老师在最初的一星期左右，每天都帮我设计怎么错开两个年级的讲课之间的计划。在郭老师那里，我学会了怎么样不说废话，少说废话，讲课精炼。后来我自己发明了一个方法，受到了郭老师的好评。由于四年级只有六个人，我干脆布置四年级学生做作业时全部到黑板上去做，我一边在一年级这里上课，一边就能看到四年级学生做作业的情况，能够及时地给予他们帮助。学生的学习成绩上升很快。老师，学生，学生家长皆大欢喜。我也掌握了每个学生的基本情况，有时甚至可以估计到某一个学生在解某一题时会碰到什么样的困难。自从我当班后，基本上就没有让学生们留下来补习的情况，因为在上课时间内他们就能够消化完该学习的东西。我过了复式教学这一关，而且看来效果还不错。（因此，两年半以后，我报名去大门头小学担任三个年级的复式课教学的申请得以马上被批准。）　　两个月后，按照原定计划，两个年级的学生都通过了拼音字母关，四年级的学生还学会了使用字典自己学习。这时，郭老师又给我加码了。晚上吃完晚饭，他就带着我举着松明火把，走山路到各个村庄动员村民让孩子上学。如果知道哪个生产队晚上要开会的话，那他是非去不可的，在生产队会议上动员效率更高。由于已经知道有一些小孩已经可以自己查字典认字了，又有一些小男孩成了我们的一年级学生。难的是小女孩。在当地村民的眼里，小女孩就是弟弟的保姆和母亲的家务帮手，有时也要去伺候自留地。让小女孩去读书是便宜了以后的夫家。因此，动员女孩念书很难。但也有一些成功的，比如让带的弟弟提早读书，两个一起念一年级什么的或者就把弟弟妹妹也带到学校来玩，因此出现了大龄一年级女孩学生的现象。郭老师的动员口号中一句常用的就是“不要耽误了孩子”，这句话一直跟着我走。　　除了汉语拼音和查字典以外，我感到很得意的是自然常识课。那是在当教师的第二年了。那些水的三态变化什么的总是能够让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有一次，有一堂课讲植物的生长。我摘了两朵桃花，粉红色的，正开得鲜艳。我剪切那细小的树枝，让切面的面积大一点，然后当着学生的面，把一支插入红墨水瓶，把另一支插入蓝墨水瓶，然后才进入正常的上课。当下课前，我让学生观察这两朵花，一朵变成了大红，另一朵变成了蓝色，学生的学习积极性更加提高。（后来上了大学后，才明白当时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没有对照组，其实还应该再弄两支，一支插在无色透明的水里，一支插在无水的瓶里）。趁此良机，我在黑板上写上了二十四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并且在旁边写下了二十四个节气的名称。要求他们背熟，学生们起哄说没法背，我就保证下个星期的自然常识课老师先背。但是要求他们回家去问家长这二十四节气有什么用。到了下个星期的常识课，我真的先背那首节气歌，然后学生们就教我在什么节气要做什么农事。这一节课大家上得很兴奋，收效很好。我还意外地知道了“外行领导内行”所带来的弊病。山区，人少地多，在抢收抢种双抢季节，如果又鹏上连日下雨，有时会在秋收后来不及把所有土地都插上秧。此时，聪明的生产队长会安排先把公路两旁能看到的水田种满，放弃山背后看不见的土地。这是因为有的公社领导不懂农业瞎指挥，看到有空地就非要全部插满稻秧。可实际上，过了白露插秧是毫无意义的，在白露以后插的秧是只能收稻草而收不到粮食的。这一堂课收益良多，也受到了家长们的普遍欢迎。　　在教学生涯中，我学会了什么叫做敬业，怎么样从学生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因此，也受到了学生的欢迎。每当李子，桃子，杨梅等野生水果成熟的季节，办公桌上就放满了吃不完的水果。吃着这些学生们在上学路上采摘来的野生水果，心里甜甜的，我更喜欢这个职业了。

回复[1]: 我也喜欢这个职业！ 新局长 (2009-06-09 11:39:35)

　　我当老师的第一节课，是教大四历史系女生的体操课。这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都是成年人，说得准确点，是一群含苞欲放的花。在垫子上翻后滚翻，翻不过去时，全靠我帮她们翻，累得满头大汗。心里也是甜甜的，都忘了是怎么下的课。至今想起来还乐滋滋的。

　　呵呵！

　　

回复[2]: 待于泥== (2009-06-09 11:37:53)

　　这篇写的不错,赞一个!

　　就这个调子写下去,期待着.

回复[3]: 王者非王 (2009-06-09 11:50:18)

　　我觉得小学教师这个职业本身就是个灵魂净化器。你整天要对孩子们说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什么事。什么事是对的，什么事是错的。说多了，自己也就受了潜移默化了。当然当教师的应该以身作则也是一个因素。

　　谢谢新局长也喜欢这个职业。也谢谢待于泥的捧场。

　　接下来，是应该先聊陈敏的死呢还是先聊“见鬼”的故事呢？犹豫。

回复[4]: 待于泥== (2009-06-09 11:58:48)

　　两者有关系吗?

　　有的话,先聊那个因.后聊那个果.

　　没有的话,就先聊陈的事情吧,但你先别把结局说出来呀.

回复[5]: 蛇 (2009-06-09 12:06:50)

　　> 你整天要对孩子们说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什么事。什么事是对的，什么事是错的

　　全靠个人的标准（老师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等）来对学生说对或者不对嘛？比较危险啊！

　　比如：“要把党来比母亲！”，这样一教，就麻烦了···

回复[6]: 待于泥== (2009-06-09 12:10:02)

　　蛇,别这么叫真儿,老王写的挺好的.别干扰他.

回复[7]: 王者非王 (2009-06-09 12:12:17)

　　小孩子是一张白纸，尤其是山村里的小孩子更是非常纯洁的。你说什么他都相信你的，只要不违背常理。因此选什么样的人当教师是很重要的。除了父母以外，小学教师恐怕是影响小孩子的最大因素了。

回复[8]: 小小鸟儿 (2009-06-09 12:25:06)

　　老王一直做老师也许比较合适

回复[9]: 王者非王 (2009-06-09 12:33:16)

　　几乎一直是在做老师啊。四年半的山村教师生涯后，大概一年半的公社广播站生活。然后除了求学生涯就是教师生涯了。可以很自豪地说，在哪里当教师，都非常受学生欢迎。

回复[10]: 老王~~~ 挺好 (2009-06-09 16:16:05)

　　要是加上些段落小标题，读起来更方便。。。苛求见谅。我知道主要是我自己老眼昏花~~~

　　从来无条件，向从事基础教育的教师致敬致意！

回复[11]: kalichen (2009-06-10 01:07:09)

　　好看，有点爷爷奶奶的味道。也就是张子怡的成名作。

　　二十四节气歌，就四句？如何分呢？

　　

回复[12]: 回11楼 王者非王 (2009-06-10 08:42:03)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这四句分别是指春夏秋冬这四个季节。

　　第一句“春雨惊春清谷天“是指春天的立春（春），雨水（雨），惊蛰（惊），春分（春），清明（清）和谷雨（谷）的六个节气。

　　第二句”夏满芒夏暑相连“是指夏天的立夏（夏），小满（满），芒种（芒），夏至（夏）小暑和大暑（暑相连）的六个节气。

　　第三句”秋处露秋寒霜降“是指秋天的立秋（秋），处暑（处），白露（露），秋分（酋），寒霜（寒霜）和霜降（霜降）的六个节气。这里”霜“字给用了两次。

　　而冬天则由其最后一句“冬雪雪冬小大寒”来表达，分别为立冬（冬），小雪（雪），大雪（雪），冬至（冬），小寒和大寒（小大寒）。

　　从现代科学的意义上来讲，这二十四个节气准确了表达了地球和太阳之间的角度关系，很有趣。

　　

回复[13]: 谢谢“挺好”提的意见。 王者非王 (2009-06-10 08:50:53)

　　谢谢“挺好”提的意见。反复看了几遍10楼，思考原因，明白根本原因是写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分析，可能原因有二。

　　一。题材本身就是非常草根性的，没有亮点，不能引起注意，如果是这样，就没办法了。我就是象小小鸟儿说的那样，主要是在唠家常。只能这样了。

　　二。可能文章太长，以后注意要写短一些。

　　谢谢了。但是还是没打算加上小标题。

回复[14]: 老王我哈腰~~~ 挺好 (2009-06-10 09:05:42)

　　印象中，老王应该是个较严谨的人。。。

　　

　　我对内容还没谈过阅读心得，怎能如此轻便得出“明白根本原因是写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分析...题材本身就是非常草根性的，没有亮点，不能引起注意”地结论捏？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