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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山村教师生涯(一)

王者非王 (发表日期:2009-05-28 11:58:15 阅读人次:1967 回复数:13)

  一。高峰街小学

  
刚说完保不准改变主意,马上就改变主意了,我想在这一节,先做一些基本的铺垫,否则以后比较难展开,当然,这样也许会显得累赘一点,但是,这不是写了去卖钱的,只是拿来自娱自乐罢了,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座小学座落在路和河的中间,一条大约能让两辆大卡车并行行驶的标准盘山公路在这里有了一段比较平直的路线,只是在接近小学的地方,突然来了一个转弯,站在小学的二楼的外面走廊上可以同时看到转弯前后两个方向行驶的车辆,来往的车辆大多数是往返于荡萍矿(据说当年中国的重要工业原料钨的95%出自此处,但据说现在已经开采枯竭)主矿和和它的分矿红旗矿之间的解放牌和交通牌卡车,偶尔也有属于保密单位的军用车辆驶过。每当车辆一过,车尾就必然掀起巨大的尘浪,由于公路是用碎石铺成的,常年有一支五六个工人组成的养路班在路边辛勤工作,不管寒冬酷暑,有时侯我会想,这些养路班的工人,一天要吸进多少灰尘啊。河,似乎也很配合这条路,它的流向正好与公路相映成趣,也在接近小学时突然转了一个弯,这公路和这条河似乎形成了一个十字,而这小学似乎就成了交叉点。这条河是在平原地带罕见的那种河流。水面高度与河岸至少有三四米的落差,但平时水很浅,到处都露出那些巨大的鹅卵石,踩着那些巨大的鹅卵石,可以轻松地过河而不湿鞋,虽然水流是非常湍急的,你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许多不知名的小鱼在奋勇逆流而上。在雨季时节,水位会迅速高涨咆哮,那时侯就是我们担心学生们的安全的时候了。有时侯,我站在作为交叉点的小学的二楼走廊上,傻傻地望着那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以及后面紧跟的巨大尘土,就会想起我的家乡,淮海路上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小学是个二层楼的建筑物。大门很高很大,大约有二米多宽,陈旧的黑漆斑驳不堪,两个很大的铁质门环锈迹斑斑。大门内过了一个厅就是三间教室,中间一间较小,二年级教室,左边和右边两间较大,左边的作为一年级和四年级的复式班教室,右边的一间空着放杂物。教室后有一个厨房,厨房里用木屏风拦出一个简陋的浴室。厨房里并排放着两口巨大的都是超过一米直径的大锅。墙角堆放着一些木柴。家住稍远一点的学生们每天早上来了自己洗米放水,一个个陶器钵头紧密排列,并堆放数层。学校负责人的郭老师兼任火头军每天都要把这些米蒸熟成饭。厨房隔壁是一个小小的餐厅。最里面的一间是办公室。丛办公室只能看见公路的一段,转弯了以后的那一段就看不见了。二楼的构造比较简单,一条室外走廊连着中间的作为三年级教室的一间房间,这个教室另开三个门,分别通向三个卧室,下面做杂物间的教室的楼上是郭老师的卧室,而其对面的房间被木屏风隔成了两间。我的卧室就在靠近走廊的一间。而另一间,一年半后,被一个新调来的女教师所占用了。诡异的是。中间的教室高,两边的房间低,大约有四十多厘米的落差。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落差,也不明白这个落差为什么不用木料做一个阶梯来填补而用一块大鹅卵石来作为台阶。

  
在大门前,有一大块空地,据说在初级社高级社年代曾经被用作晒谷场,这个小学被用来作为谷物仓库,后来闹鬼废弃了。不知怎么的后来就成了小学校。这片空地就成了上体育课和学生们课余玩耍的地方。学校周围的河岸两旁是学校的自留地。种满了包括黄瓜,茄子,西红柿,辣椒,芋艿,苦瓜,南瓜,冬瓜在内的各种蔬菜,和一种除了在当地,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略带些苦涩的蔬菜。郭老师每天早上都带着我给这些蔬菜浇水,施肥,松土,除草,有时候蔬菜太多吃不了,郭老师会让学生采摘一些蔬菜带回家。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我们拥有两块很大的飞地,种红薯,黄豆等不需要经常管理的作物,但有时红薯会由于野猪的祸害而遭受很大的损失。当然,接下来的是这些野猪遭受损失了,有经验的猎人会举着土枪,追踪野猪,然后会扛着野猪下山,大家打牙祭。郭老师家在离学校大约十五公里的地方,因此不能每天回家,通常在星期六回家,在星期一大早赶来,有时还会带着一些菜秧子来种自留地。

  
高峰街小学是个初级小学,只有一年级到四年级的学生。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必须到离高峰街小学大约5公里的义安小学去学习。义安小学是完整小学,有校长这个职称,而其它的附近的小学都属于它的分支,没有校长。在我到高峰街小学报到以前,这里只有郭老师和邓老师两个人撑着。由于邓老师没学过汉语拼音,郭老师虽然后来补习过,毕竟当地人发音不准,教不好,因此郭老师就千方百计地把我给挖了来,把一年级交给了我,四年级呢,由于只有六个学生,就被当作附属品也一起转给了我。

  
郭老师是个怪人。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用他自制的工具刮舌头,仔细观察刮下来的东西来确定每天的菜谱。我也懒得去问他,一问他就会打开话匣子,说那些阴啊阳,表啊里的什么东西,一头雾水,什么都听不懂。他的第二怪是居然有十几个儿女。大的三个已经自己成家了,最小的还抱在手里。那年头不搞计划生育。他从来都不谈自己的家庭,当说起这个问题,他会很快地扯向其他话题。他的第三怪是有一手绝活的推拿工夫。我一旦生病,不管是发烧还是腹泻什么的。只要让他给东捏捏西拿拿的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但他跟我说自己年级大了,推拿一回很累,不敢到处炫耀自己会推拿。因为如果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勉强去推拿,对双方的身体都不好。因此。哪怕是自己的孩子病了,如果自己身体不舒服,他也不做推拿,只好带到赤脚医生那里去。他的第四怪是口袋里总有几个五分钱的硬币,有人来找他推拿治病,如果正值他自己感觉不舒适,他会拿出一个硬币,让人自己去赤脚医生那里去看病(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只要五分钱挂号费就可以看病,但问题是很多农民家里连五分钱都没有,三角债问题,账面上有钱的农户也拿不到应该属于自己的钱)。当别人兴高采烈地拿着硬币走后,郭老师就唠唠叨叨地跟我说一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等的话语。当给人五分钱时,说的都是一个“借”字,但他从来不会去过问会不会还的问题。偶尔有人来还二角钱,他会大吃一惊,我已经借给你四次了吗?然后嘿嘿地笑着。后来他调走了以后,这个怪癖就由我继承了下来,口袋里也总有几个五分钱的硬币。在工作上,郭老师是认真的,一丝不苟的,一心一意扑在教育事业上。他对学生既要求严格又和蔼可亲,对回家后肯定要去做家务或下地帮忙而没法做回家作业的学生,他有时故意在下课后,把他们留下做作业。他还善于与家长配合对孩子进行教育。他对学校里的每个学生以及他们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在与学生谈话时,往往也问候他们的家人,比如说,你爸爸最近腰痛好一点了吗?你嫂嫂生孩子了吗?等等,使人感到非常亲切。虽然我一开始有点恨他一下子就把学校里最重的担子架在我身上,但我很快地就消除了这个偏见。因为他是丛工作角度出发的,只有我才能更好地胜任一年级的教学,而三年级有一个经常发癫痫病的学生,如果发作,我是没法应付的。郭老师还有一个非常可贵的优点,我后来才慢慢体会到,他绝不把别人的功劳挂在自己的帐上,我到了学校任教以后,由于学生们的汉语拼音的水平迅速提高,也能够自己查阅字典进行学习,多次受到上级好评,但他每次都把我推出去而从不自己贪图好处。当时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后来等我慢慢成熟了以后,我才体会到这种品质是多么的宝贵。

  
邓老师也算是个当地的一个活宝了。初级社时担任社长,高级社时担任副社长,由于对人民公社制度说了几句俏皮话,就被免职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高峰街小学任教,因此在这个学校,他是资格最老的。但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自留地,津津乐道于自己种出来的烟叶多么棒,有客人来时,他会象献宝一样,让别人也抽一口他种的烟,然后象孩子一样追问这烟到底好不好,如果客人说好,他就会很高兴。如果有客人愿意到他家去看看他那一块种烟草的自留地,那他就会心情非常愉快。星期天,他有时会到学校的设在河对岸的厕所里挑一担农家肥回家,他说这是他种好自留地的秘密之一。关于邓老师的特点还有一个,就是有点门户观念,对姓邓的孩子特别好,有时侯会闹出些事情来让郭老师头疼。但邓老师人很幽默,跟他闲谈时,经常会给他逗笑。邓老师家住很近,因此就从来不在学校住宿,而郭老师说他的体质也不能在学校住,会被鬼欺负。

  
现在回想起来,在高峰街小学任教的日子还是很开心的,除了一开始感到压力很大以外,生活很有规律。早上伺候菜,白天伺候学生,晚上改作业,写备课笔记,然后和郭老师一起聊聊天,吃吃烤红薯,听他讲讲当地的风俗习惯什么的。在刚进高峰街小学时,我非常依赖郭老师,什么事都听他的。回上海探亲时,也一直说郭老师的好,弄得连我父母也对郭老师印象特别好,每次都让我带一点农村里弄不到的希罕东西去给他。

  
在高峰街小学的日子里,我还在无意识中堆砌着一块块以后考上复旦的砖块。由于所谓的“表现”好,在农村里口碑很好,每次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时,公社里都是第一推荐我去。每次被推荐,我就怕真到了大学却只有小学文化毕业水平跟不上,因此鼓起了劲学习文化知识,但是每次都是因为所谓的“成分”问题到县里后给刷下来。这样,年复一年的累积,才能让我以后可以走上初中的讲台,高考时超过很多原本高中毕业的考生,一举考上复旦。

  
回过头一看,嘿,这写成什么了?乱七八糟的。好吧,顺其自然,就这样乱七八糟一回。




 回复[1]: 老王开张了 科长 (2009-05-28 12:56:58)  
 
   我也要写回忆录了。

  
昨天接到一个失去联系20多年的老同事的电话,她在美国看了东洋镜后找到我的,呵呵,一下子想起许多往事,许多有趣的往事。

 回复[2]:  挺好 (2009-05-28 13:09:06)  
 
  科长都想起些。。。啥有趣地往事哇~~~? 老实胶带胶带~~~

  


  
俺最喜欢窥探别人隐私了。。。尤其是见不得人地那种~~~ 哈

  


  
俺说俺当年怎么没上上复旦~~~原来是被老王走后门顶掉地~~~?

 回复[3]:  小小鸟儿 (2009-05-28 13:21:11)  
 
  就像唠家常一样

 回复[4]:  王者非王 (2009-05-28 14:29:53)  
 
  小小鸟儿,谢谢。没有文学底子,就只好象唠家常一样喽。想想下次唠什么好呢?

 回复[5]:  老赵 (2009-05-29 00:37:11)  
 
  好看

  
不乱,一点都不乱

  
呵呵

  
郭老师养生高人啊

  
如没有意外,肯定身体健康,长寿。。。

  
除了在人面前刮舌头不太舒服之外

  


  
呵呵,虽然很想知道,他怎么看,怎么定菜谱的

  


  


  
汗。。。。。

 回复[6]:  老赵 (2009-05-29 00:59:37)  
 
  其实这种东西都有蝴蝶效应的

  
中国人的信用什么时候崩塌的

  
为啥崩塌的,为啥以前如余含泪所说,山西一张纸盖个戳可以比现在银行还有信用

  
啥时候那种土壤没了,土壤没了之后对中国人生活细节带来的具体影响在那

  
随之而来的教育孩子,面对社会,处事方法都随之改变

  
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美日底气不足了,为啥

  
被人瞧不起,和这些有无关联,有多大

  
具体到一个个微观小事情上,其实很有意思感觉

  
我功力不够,那根线连不上

  
但我感觉,和制度无关,制度本身全是扯淡

  
民主独裁,本身就是手心手背

  
就好像一说共产党,马上条件反射就是独裁那就太搞笑了

  
汗。。。。。。。。。。。

  
我胡说啊,但我感觉老毛确实挺操蛋的,每一次改朝换代好像都砍砍树枝啊,修修叉啊

  
只有这孙子是把根给刨了,新树叶没种,丫的也没那个能力种

  
呵呵,真是胡说的,我自己阅读量不够,只是个人感觉

  
汗死。。。。。。。。。。

 回复[7]: 王教授,如果把这一篇转到您大学学长室 会長 (2009-05-29 08:47:12)  
 
  日本大学里的外籍学者,真得很好混,不用支解大白鼠。上班时间上上中文网,写一些莫名奇妙的“回忆录”就可以拿50万薪俸。在等着退休拿日本年金。

  
把这一篇转到该教授大学学长室,不知会不会开教授会讨论讨论继续聘用他?也许为了日中友好薪水让他白拿?

  
王教授请自重,如果再在上班时间,不解剖大白鼠,跑来雌黄的话,将为贵大学清理“给料泥棒”,勿谓言之不予。

 回复[8]:  王者非王 (2009-05-29 09:00:22)  
 
  会长大人,首先声明,我不是教授,这也是上次你邀请我用了王教授这个称呼而我不回应的原因。

  
其次,希望你能够付诸实施,不要光停留在口头上。把事情闹大了,我正巴不得呢! 到那时侯倒霉蛋还不知道是谁呢!我担心的是校方会装作根本就没看到你的揭发。谢谢!

 回复[9]:  会長 (2009-05-29 09:21:08)  
 
  哦,如果王老是窗际学者(这称号应该没问题吧),那就算我没说,您继续吧,

  
即使是窗际,您难道没有做“给料泥棒”的羞耻心?

  
不过按王老的资历和经历,学识,评不上教授真的说不通,是日本教授会歧视中国人学者吧,你闹情绪,本会长是可以理解的。我支持您继续上班时间写回忆录。

 回复[10]:  王者非王 (2009-05-29 10:40:20)  
 
  会长啊,好可怕,你的7楼弄得我将近一个小时上不了东洋镜,虽然其他的网页都能上。我不怕。这说明有人在监视我呢!

 回复[11]: 哈哈!老王的唠家常好看! 新局长 (2009-06-02 13:12:11)  
 
  闹得我也想唠了。呵呵!

  

 回复[12]: 王老师不简单 小林 (2009-06-23 16:05:58)  
 
  不干不知道,一干才知道。

  
当小学班主任也是一桩重体力活啊!每学期都要给全班四、五十个小人写操行评语,还不能重复,不易啊!

  

 回复[13]:  王者非王 (2009-06-23 16:14:55)  
 
  小林兄也当小学班主任了吗?不会吧,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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