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几年前,有一位叫爱子的顾客到我名古屋琴店来修琴。打开琴盒一看吓了我一跳,因为那是一把10来年前我亲手教我国内的一位农家孩子做的琴,琴的指板下面和琴头弦槽里都依稀留有我画的铅笔印。那把琴我反复叮嘱过我徒弟留着当样板,怎么给卖了呢?不过,我还是很得意地告诉爱子小姐这是我一位中国徒弟做的琴。可爱子一听不乐意了,说她花了120万日圆买的意大利大师做的琴怎么可能是我的中国徒弟做的呢?我斜着琴身的f孔朝里一看,果不然,里面的商标清清楚楚地印着Antonio fecit Cremona的字样。等顾客走后我立刻打电话问了我那位叫“辉崽”的徒弟,问他为什么把样板琴给卖了?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他的回答是:“有一家美国公司肯出100美金的大价钱,正好家里过年等钱用,所以就给卖了。”
2003年我在好莱坞写《提琴夫人》的电影剧本时曾在一次学术会上随便讲起了这个故事:“我的一个徒弟,一个中国农民的孩子在简陋的作坊里辛辛苦苦做了一把提琴,100美金卖给了美国人。而这把琴转了几次手后,贴了个印着意大利名字的商标10000美金卖给了我的一位日本顾客。” 想不到一散会就有两家公司问我买我“意大利小提琴Made in China”的故事。有一家公司甚至具体到想跟我去拍电视记录片,说是先去日本找到爱子,然后带着爱子去意大利寻找她崇拜的提琴制作大师,查无此人后再追踪到美国,最后让爱子穿着她漂亮洁白的高跟鞋踩着肮脏的烂泥走进中国农村我徒弟的小作坊里,去见我那满头大汗光膀子光脚只穿了条小裤衩干活的大徒弟。我当时还真动了下心,要不是考虑到我的行业秘密,更准确地说是怕事情弄大了对自己的饭碗不利,可能大家都从电视里或者电影院看到了这个既搞笑又伤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