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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夫人

老三 (发表日期:2006-05-18 19:10:53 阅读人次:1712 回复数:1)

  

  
1 县长夫人何惠丽来到沙沟中学校,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学生们都在午休,校园里静悄悄的。这座建在山坳里的学校,在这夏初的微风里,弥漫着一股花香和宁静。如果是心平气和的日子,喜欢自然和花草的惠丽,一定会好好去欣赏一番,可现在她没有那份兴致,她在看大门老师傅的带领下敲开了范树玉的住室。十五年没见,树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他感觉非常吃惊,可成熟男人的阅历很快让他恢复了镇静。进屋、让座、倒茶。 当两人都坐下来的时候,气氛却有些尴尬,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十五年没有见面了。

  
还是夫人打破僵局。

  
“这地方很安静、也很美,你毕业后一直在这里教书吗?”

  
“一直在这里。”

  
“我来这个县以后就到处打听你,知道你在这里教书,也知道你和乡电管所一个职工结了婚,有一个八岁的女儿,过着一星期见一次面的夫妻生活。”

  
“你知道得挺详细。”

  
说这话的时候,树玉表面上显得很平静如常。其实他的心里则犹如喝了黄连苦药,难受得很。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情况?”

  
“那还用问,我知道你生活得很幸福。”

  
他们两个都不再说话,各想各的心事。夫人想她那放荡的丈夫,这些年和他共枕的女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她曾哭过、吵过、闹过,可于事无补,他依旧如此。“连党都管不了,你能管得了吗?你放心,我不会和她们当真,和她们只是玩玩,寻找一点感觉,我爱的还是你,千好万好,还是原配好,这我清楚,她们的动机我也清楚。我是姜太公钓鱼,从不主动出击,不会把事情搞大,只要你不吵闹,保准不会出问题,男人嘛。”县长振振有词。惠丽欲哭无泪。她也曾想过离婚,可离婚以后又该怎么办呢?他们的儿子十一岁,正是要父母疼父母管的年龄,她不忍心让儿子去忍受父母离异的折麽,就只能这样独自忍受羞辱和孤独了。昨天下午,她本有课,可突然胃疼难忍,无法继续上课,就和其他老师对换了一下,去医院开了药,径直回了家,没想到正看到他和妇联会刚分来的那个女学生滚在床上。那一男一女看见她,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那女的看上去还有些洋洋得意,倒是她自己显得有些尴尬。她那县长丈夫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今天下午不是有课吗?”

  
她没有发作。虽说她看见丈夫和别的女人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还是第一次,可这些年来她听到的和感觉到的已经是无数次了,她真希望拿个刀子在他们的脸上划上几刀,以让他们有个耻辱的纪念,可她的学识和教养使她饮忍着,她转身离开卧室,给他们从容穿衣的时间。待那女子走后,她对前来赔礼道歉的男人说:

  
“我要出去几天,换换心情。”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

  
“那我明天和你一块儿去。”

  
“不,我要一个人去,现在就走。”

  
“那我派车送你去。”

  
“不,我要一个人去。”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绝望中能想到的人,一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昨天惠丽在耻辱心碎中一下子就想到了树玉,这个曾经给过她数不尽的关爱、而后又被她轻而易举抛弃的男人。

  
2 “把你茶杯换一下吧,我知道你喜欢喝茶。”树玉把一个大玻璃瓶放到惠丽面前。“上大学的时候,你无论是去教室、图书馆,还是去自修教室上自习,都要提一个茶壶,拿一个罐头瓶茶杯。同学们都说你是一个茶桶,可你说喝茶多了有水平,你的水平就是喝茶喝出来的。你那时可是班上的才女,小说、散文经常见报。为了赶上你的水平,搞得我也养成了爱喝茶的习惯,早上起来就想喝茶。你看我到现在喝茶也不用茶杯,还是用这种大罐头瓶。”

  
惠丽看着那只玻璃瓶,那正是自己在学校时经常用的那种大罐头瓶,一瓶可倒进去半壶开水,省去了不停倒茶的麻烦。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大学四年,那些中外名著,惠丽都是就着茶水喝进去的。

  
她的眼睛有些发酸。她想起和这个男人一起度过的日日月月。她想假如和这个男人结婚,她会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惠丽因患肺病住进了市郊区的传染病医院。那时他们已经确定了公开的恋爱关系,为了让惠丽营养跟上、早日康复,树玉不仅节衣缩食,而且借钱买鸡卖鱼,熬成汤,然后骑自行车送到医院,让惠丽喝。学校离郊区传染病医院有十六、七公里,在惠丽住院的那两个月,树玉天天往医院跑,几乎没有间断过。惠丽出院的时候,体重增加了7斤,可树玉整整瘦了九斤。

  
“树玉,你对我这么好我都无法偿还。”

  
“等以后我生病了,你也这样待我不就好了。”

  
“我一定会的。我也要为你熬鸡汤、鱼汤,为你端茶递水,让你也好好享受享受。”

  
可是树玉没有享受到惠丽的鸡汤、鱼汤。大学四年级下学期,他们分头到下面的各县区实习,惠丽去了南阳,在那里她认识了当时在教委办公室当副主任的她现在的丈夫。三年半的情谊没能挡住三个月的诱惑,任树玉千呼万唤,惠丽还是头也不回的跟着副主任走了。她的眼力不错,那副主任果然一路升迁、青云直上,十几年下来,他已坐在了一个人口在八十万的大县的县长的位置上;夫贵妻荣,作为县长太太,她享受着人们的尊重和羡慕、以及受用不完的财富。

  
可惜县长没能让她心满意足的来享受这些。

  
在县长还没有成为县长的时候,他就开始采摘路边的野花了。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比较小心、隐蔽,一是怕人们的闲话、二是也畏惧惠丽。所以惠丽每吵闹一次以后,总管上一阵子能安分守己。可是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他的胆量也越来越大,他再也不顾及惠丽的吵闹了。再说他也捏住了惠丽的七寸,他知道小知识分子味道很浓的惠丽把面子看得极重,为了孩子和面子,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把事情闹到外面去。

  
惠丽站起来,走到树玉面前,她把两只手放在树玉的腿上,慢慢的跪在那里。

  
“树玉,我生活的一点也不幸福,你知道吗?”她的眼里满含了泪水。树玉有些吃惊,县长夫人的突然来临本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现在她这样做更有些让他抹不着头脑。他木木地坐在那里,看着县长夫人跪下,听她说她想说的话。这十五年来,他经常想着这个女人,这是他的初恋女人,也是他用全部情感去爱过的女人。结婚十年来,他从不和妻子白天做爱,即使夜里他也要把所有的灯光熄灭,这使他便于把自己的妻子想象成这个女人,让他的性爱多些快慰。

  
县长夫人,一个让普通老百姓敬畏的称谓,它标志着享不尽的荣华和富贵。她当初不顾一切,弃他而去,不就是看上了这一点吗?他想她应该是幸福的。

  
“树玉,如果我们结婚,会是一个什么样呢?”

  
“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树玉曾千万次的设想过和眼前这个女人结婚的样子。他想他们会手挽着手,在学校后面的小路上散步,春天会去采野花、秋天会去摘野果;有了孩子,他们会一同教他学儿歌,背古诗;冬天的夜里他会为她盖好被子、夏天的夜里,他会为她驱走蚊子;他甚至想过为她做好每一顿饭,洗好每一件衣服。可是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树玉呆望着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他发现那双眼睛已不在明亮,眼角的皱纹也呈扇形向外扩展。时间真是能改变一切。这张他在梦中曾无数次抚摸过的脸,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却让他惊惧和萎缩,他不敢去抚摸她,甚至连把她扶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县长夫人,怎么能会不幸福呢?”

  
树玉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问惠丽。他想起那年他们从外地实习回来,惠丽决绝地和他中断恋爱关系。他也曾跪在那里乞求她回心转意,可惠丽意志坚决:你如果真的爱我,你放了我,让我去追求幸福生活吧。树玉只好放手,让她去追求幸福。

  
“你都是县长夫人了,怎么能会不幸福呢?”这次树玉是在问惠丽,声音从胸部挤出,带着不解和伤心。惠丽没有回答,她只是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树玉的两腿之间,哭泣让她的双肩抖个不停。

  
3 惠丽没有吃午饭,这附近又没有饭店。在自己那间又是办公室又是住室又是厨房的房子里,树玉为惠丽作了一顿简单的饭菜。看树玉切菜、做饭的娴熟样子,惠丽感到很亲切。结婚这么多年,那县长不要说为她亲手做一顿饭,就是陪她吃饭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尤其是这几年,那个家更像是一个旅店,县长偶尔出差的时候去住几天罢了。惠丽无疑是不幸福的,可作为一个女人什么样才算是幸福,惠丽这个大学毕业、做高中教师的人也说不清。她想能被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心疼呵护,应该是幸福的。一个女人,如果不被自己的男人热爱珍惜,要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呢?有好几年惠丽都没有享受到女人那种心痉气摇的乐趣了。男人在外边春情荡尽,回到家里往往疲惫不堪,连应付惠丽的精力都没有,更不用说和她尽情尽意了。这似乎是当今官太太的一种普遍境遇,惠丽已经认命于这种生活。她是学中文的,当初她就是因为喜欢看小说才报的中文专业,可现在她不再看小说,她怕小说中的缠绵描写让她寂寞难耐;她也很少看电视剧,现在电视剧中的许多场面也让她欲火难忍。她把心思全部用在儿子的培养和教学上,以此来充填寂寞的生活。可是昨天下午,当她看见两条赤裸裸的身体缠绕在一起,在她自己的床上上下翻动时,她心里除了恨以外,又生出一种渴望,她渴望男人,她还不到四十岁,她应该享受女人的生活。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树玉,她知道他过着两地分居的夫妻生活,也相信他还爱着自己。来这个县快两年了,她对树玉的情况了如指掌,她之所以没有去看树玉,一是感觉自己过去对不住他,二也是怕他丈夫知道她过去的恋人就在这个县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今天她忘了这些,迫不及待的来到这里。她渴望拥有眼前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心疼自己、呵护自己;让自己躺在这个男人怀里也享受一下女人的娇弱、依赖和春风细雨。

  
树玉为惠丽做的是韭菜炒鸡蛋捞面,是一种山里人招待客人最常见的饭菜。菜绿蛋黄面白,拌在一起很是好看,再加上韭菜炒鸡蛋特有的香味,诱发出惠丽的几分食欲,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好吃不?”

  
“好吃。”

  
这些年她吃多了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早已食不知肉香了,可今天这一盘菜一碗面却让她感到很好吃,她很快就把那一碗面一盘菜吃了个干净。

  
“你做饭的味道一点也没有变,我又吃出了十五年前的味道。”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我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你说给我听听。”

  
“反正和我吃别人做的饭菜的味道不一样、和我自己做的也不一样,可要具体说出是一种什么味道,我也说不准。”

  
“那就是没滋没味了,这我知道。我就是把鸡蛋和韭菜放在一起炒炒,也没有添加什么佐料,味道肯定和那些大师傅做的不一样。肚子饿的时候或是吃多了大鱼大肉,偶尔换换口味还行,没有人想经常吃。”树玉看着惠丽说。

  
惠丽是敏感的,也许有的时候这种敏感是错的,可是现在惠丽明显地听出了树玉话里有话。她有些不自在。

  
“树玉,你在讥讽我。”

  
树玉站起来,用那只大罐头瓶倒了满满一瓶茶,放到了惠丽面前。

  
“惠丽,你其实明白,天底下的人,我谁都可能讥讽,就是不可能去讥讽你。当初你那样决绝地离开我,连个解释都没有,我除了拼命地喝酒吸烟麻醉自己以外,我又对你做了些什么?再说经过这么多年时间的过滤,留下的也都是一些美好的东西,你写给我的那些信,我都还留着,有的时候我还会翻一翻,再回想一下那时的你我,感觉挺好的。我毕业以后和同学们基本上没有联系,你的情况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相信你过得很幸福。我永远都记着那天晚上在卫河边,我苦苦求你,你说给我的那句话,你说:‘你要是真的爱我,你就放了我吧,你难道不愿让你所爱的人去过更加幸福的生活吗?’是你的这句话彻底地粉碎了我的心、彻底地摧垮了我。你离开我是为了去过更加美好的生活,我怎可再阻拦你。那天晚上你走以后,我面对卫河流了一夜的泪。有人说,眼泪流出来,痛苦也就减轻了,我期待卫河水能带走我的痛苦。这十多年,在这个山乡中学里,我过的很平静也很满足。我是一个小人物,我不期望生活厚待我,我只求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我的妻子只有初中毕业,可是她很闲惠、对我很好,女儿也很听话,我每星期五到镇上去和她们团聚,星期天下午回学校,感觉挺好。”树玉慢慢地说着,惠丽面无表情地看着树玉,听他滔滔不绝。

  
“今天你能来看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很感激,我愿认为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的,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到县城去。”

  
“不,我不想到县城去,如果你真想帮我,你把我调到镇上就行,这样就可以和我妻子女儿团聚了。”

  
惠丽脸上一阵发热,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虽说她和树玉十五年没有联系过,可她自信自己在树玉心中的地位。她原想只要她自己主动来找树玉,一定会燃起树玉心中那还没有熄灭的爱火。但是现在她明白了,那场爱,对树玉来说已经成了历史,虽说有时还会翻翻看看,那也只是一种消遣和回忆,再也说明不了什么了。自尊心极强的惠丽,从来也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的虚弱和无助,无声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

  
“这就是命运的轮回吗?”惠丽说。

  
“不知道。”树玉回答。

  




 回复[1]: 这篇小说比那些空泛的辩论有滋味的多。 莫邦富 (2006-12-08 13:09:46)  
 
  不知道老三是谁,但是这篇小说比那些空泛的辩论有滋味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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