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坐火车│蓝色海洋│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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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坐火车
蓝色海洋 (发表日期:2006-09-22 21:04:55 阅读人次:1949 回复数:20)
我这一辈子有许多第一次，第一次走进课堂；第一次去爬长城；第一次坐火车....。随着岁月的消逝，许多第一次都被渐渐地淡忘了。可是惟独那第一次坐火车，却刻骨铭心，终生难忘。许许多多至今还历历在目，恍惚就像是在昨天......。　　小时候，我家住在北京西郊，一个不大的四合院里。院子外面50来步远有一条火车道。当时的车头都是蒸汽机车。跑起来喘着粗气，冒着白烟儿，一拉汽笛，十里八里的都能听见，神气极了。那时候铁路上没有红绿灯，只有扬旗信号。高高的电线杆子上，有一个60公分长，20公分宽的长方形铁板，涂着黑白相间的颜色。扬旗抬起头和电线杆子成90度时，是停车；垂下头和电线杆子成45度时，是发车。这里离西直门车站大约3公里，火车要进站，都要听这个扬旗的指挥。停车等信号的时候，住在铁路边上的男孩子，经常学着铁道游击队的叔叔们，在火车上爬上爬下。当然了，不能让大人知道，否则准是一顿臭揍。路基的两侧，是一大片开阔地。一到夏天，开满了蓝色的“勿忘我”。晨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刘大爷是父亲的好友。刘大爷最小的女儿，小名叫“四头”，年龄和我相仿。刘大妈过世得早，四头经常住在我家。四头长得聪明伶俐，嘴又甜，所以母亲最疼爱她。小时候我俩常在一起玩过家家，四头总是当新娘；我呢，当然是新郎官了。别看她人小，心眼儿可比我多。每次晚上睡觉尿了床，都要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推到尿窝儿里去。早晨挨说的自然是我了。　　那一年夏天吃过午饭，四头吵着要我带她去捉蜻蜓。可能是天憋着雨，蜻蜓特别的多，不一会儿我就捉到了四，五只。四头在一旁采小花，时不时地跑过来对我说：“喜哥，这花我喜欢。记住！娶我的时候，多采点儿！” “行啊！行啊！” 我嘴上敷衍着，心里说：“娶你？娶了你，尿床时还不把我冲到东海龙王那里去。” 　　突然，我发现飞来一只“老钢儿”。老刚儿的个儿是一般蜻蜓的的两倍，平时极少见。一下子，我兴奋到了极点。蜻蜓的眼睛只对活动着的东西敏感，只要你不动，它就看不见。我一步窜上去，使劲把四头按在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老刚儿。老钢儿绕着圈子渐渐地飞过来了。突然，我一个鹞子翻身，猛地一网抄。啊！捉住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老钢儿放进了铁纱做的小笼子里。　　抓住了老刚儿，才觉得天气真热。火辣辣的太阳悬在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汗刚一出来，马上就干了，小褂上积满了道道白色的汗迹。我拉着四头找荫凉，四周一片空地，没有一棵树。忽然我发现一列从南边开来的火车不知什麽时候停在了扬旗下。高大的蒸汽机车前有一大片荫凉。我拉着四头，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车头最前边的排障板上。（排障板是一条长1米，宽0.4米的木板，高出铁轨100毫米的木板。列车前方如有大石块等障碍物，可以把障碍物顶出轨道。）“喜哥，坐这里行吗？”“没关系，司机叔叔看不到，不会赶我们走的。” 　　我和四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老钢儿，碧绿色的身子，金色的花斑，细细的脖子，硕大的脑袋，四扇透明的蝉翼。老师讲课时说蜻蜓长着好几千只复眼呢。四头说：“喜哥，把老钢儿给我吧”说心里话，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老钢儿数量极少，一年中能见到一两回，就算不错了，更不要说能抓到它。四头见我犹豫，仰着头，轻轻地抽动着嘴角，眼睛里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静静地，一动不动。唉！完了！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败下阵来。我最不忍心的就是看到她这副样子。谁让我是当哥哥的，狠了狠心说：“好！哥给你” 四头一听，破涕为笑。马上拿出手绢说，“喜哥，我给你擦擦汗吧。”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屁股下的木板重重地一颤，不好！车开了！我们专心玩儿着老钢儿，竟然没有听到发车时那麽尖厉的汽笛声！“四头！快跳！” 四头被吓傻了。两手死死地抓住车上的铁管。 “ 快！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我大声吼着。四头还是一动不敢动。火车越开越快，我们终于错过了跳车的机会。　　起初我还觉得挺好玩儿，到西直门火车站不过10来分钟的路程。微风迎面吹来，凉凉的，痒痒的。亮晶晶的铁轨，轻轻地向我们飘来，像两条银色的飘带。每到一个路口，都看见许多人冲着我们指指点点，跑来跑去。也听不见他们说的什麽。　　扬旗前方1000米有一个道岔，往右进车站，往左去西山。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火车在岔道没有向右拐，而是开上了左边的轨道。我心头一惊！不好！这可能是货车，货车是不进站的！该死！上车前我怎麽就没好好看一看呢。开上正轨，火车越开越快，带着巨大的轰鸣，风驰电挚般地冲向前方。两旁的白杨树，迎面扑来，然后齐刷刷地向后边倒去。前面的铁轨变成了两条狰狞的毒蛇，呼啸着不停地窜到脚下，随时都有可能把我们吞下去。　　四头颤抖地说：“喜哥，我怕！” “别怕！有我呢。” 四头死命地抱着我，将头深深地扎进我的　　怀中，不敢向外看。我赶紧把小铁龙挂在铁管上，一手抓住铁管，一手紧紧地抱住四头的肩膀。不一会儿，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借着风势，狠狠地砸在我们脸上。好冷啊！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冷。那是一种从心里发出来的冷。渐渐地，我抓住铁管的手有点儿不听使唤了......。我不想死，我也不愿意四头死！我还要和四头过家家呢！我狠狠咬住牙，不停地对自己说，坚持住！坚持住！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终于在一个拿着红色小旗子的叔叔前面慢慢地停了下来。可能是刚才看道口的叔叔给前面的道口打了电话。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悬啊！这时才觉得后腰有点痛，用手一摸，全是血。原来四头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肉里，血还不停地往外流着。屁股下面，凉凉的，不知什磨时候，我吓得尿湿了裤子。真没出息！　　听司机叔叔说，从扬旗信号到这里，火车总共才开了45分钟。可是对我来说，就好像过了一辈子！不过让我感到欣慰的是，那只美丽的蜻蜓，竟然还在，没有丢。　　小伙伴们后来听说了这事，都很羡慕，他们把我都当成了英雄。大家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刘洪大队长。可是他们谁也都不知道我尿裤子的事。　　后来父亲帮我把那只蜻蜓做成了标本。虽然搬过几次家，我一直没有舍得把它丢掉。多少年过去了，小蜻蜓还像当年一样光彩夺目，栩栩如生。每当微风从窗外吹来，小蜻蜓就轻轻地抖动着薄如轻纱的翅膀，时不时地晃动着硕大的脑袋，仿佛是在向人们诉说那久远了的难以忘怀的故事。　　多少年后的一个夏天，天下着毛毛细雨。四头来到我家，对母亲说，她要结婚了。母亲问她什麽时候，她说明天。趁着她们说话，我悄悄地来到了铁道旁的那片开阔地。蒙蒙细雨中，遍地盛开着蓝色的“勿忘我”。我默默地采集着，任凭细雨随风飘落。　小时候，我不知道给她戴过多少次花，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四头的新郎。明天，四头真的要做新娘了，......。　　四头临走时，我把那只心爱的小蜻蜓送给了她。我悄悄地嘱小蜻蜓：“伙计，再讲故事的时候，千万不要提起那条尿湿的短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