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点刺激的。 自带板凳 (2009-04-27 09:22 阅读人次:1424) |
芦笛: 毛泽东读过些什么书,又使用了什么知识?
“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
老毛这话我记得是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说的,那是延安整风中作的报告之一,目的是针对国际派打翻身仗,摘掉“马列盲”的帽子,变成我党的理论家教主。
国际共运的传统,是教皇必须是理论家,王明、张闻天就是这么当上教皇的。到延安之前,老毛只看过陈望道的《共产党宣言》,只取了四个字“阶级斗争”,对马列一无所知,功夫全花到攻读各种各样的劣等章回小说和报纸上去了。毛认为报纸里有很多学问,花了大量时间把报纸的每个字都看过来,倒与今日网虫差不多。他在《西行漫记》中还强调过读报的重要。记得左舜生也曾说过此事,对毛这种雅兴大惑不解。我也不能理解:看报能学到什么系统的学问?
实际上,毛对马列一窍不通,这有两方面原因:首先,当时马列的经典著作还没翻译过来,而毛不懂外语。其次,毛对西方的书无兴趣,终生只看中国的书,其知识结构极度偏枯与畸形。毛的知识结构大致如下:
1)现代(=西方)文明常识(含自然科学常识):彻底阙如。
2)各种劣等低质旧小说:这构成毛的主要学习内容。
3)民国时代各地出的烂报纸:也是毛的主要学习内容。
4)儒家和道家的经典:这是那个时代的人的必读书。
5)《二十四史》:这构成了他执政后的主要学习内容,当然不可能读全,他重点读的是明史。
6)介绍马列主义的二手小册子以及几篇马列的原著。主要是在延安时期看的。执政后似乎看过苏联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
知识结构如此畸形陈旧残缺,作国家领袖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欲当治国白痴亦不可得。正因为他不懂马列,而这在国际共运中乃是非常重要的一条,因此受到了忠实秉承共运传统的国际派的羞辱。凯丰就曾直截了当地说:“你懂什么马列主义?你不过是懂点《孙子兵法》罢了。”此话被他引为奇耻大辱,于是到延安后就恶补了点马列,遂发动延安整风,整倒“教条主义者”(亦即莫斯科回来的留苏学生)和“经验主义者”(亦即周恩来等做实际工作而不懂马列的人),从此变成了中共的教皇,而且还是有“独到理论贡献”的教皇。
“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这段话,也就是毛强调的“精通的目的全在于应用”。毛认为国际派只能背理论,不知道怎么运用它。毛主张以实用主义的态度对待马列,学习的目的是使用它。其实这话的意思是说:别看你们马列的书看得多,我不看光用也同样也是学习。只要我领导革命成功了,哪怕我连一本马列都没看过,也是马列理论家,这其实就是后来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也是从未看过《资本论》的毛泽东和邓小平居然有自己的“思想”和“理论”的缘故。准确地说,毛的主张其实是“以成败论理论水平”,这就是他为何从不认错——一旦承认失败,那就意味着他的理论有问题,也就自动失去了教皇的资格,he simply cannot afford it.
若刨除这些政治背景,光从逻辑上看这句话,立刻就能发现它的毛病。毛是说,世上起码有两类学习,一种是读书,一种是使用,后一种学习方式比前一种更重要。这完全是扯淡:请问使用的知识从哪儿来?如果从读书而来,那么“读书”就成了“使用”的前提,不读书也就无法使用,岂能说使用比读书更重要?如果说使用的不是书本知识,那就更是屁话一句。所谓“实践出真知”我早就批判过了:你就是让猴子实践一万年,它也绝不会有人类的认识。大炼钢铁古已有之,然而中国人炼了两千年也不可能懂它的化学原理,因此绝对不会发明出高级的合金钢来。除了少数开路的天才,对绝大部分人来说,理性知识只能从阅读中来,使用它们只能加深理解或甚至发现其中的谬误。但如果只知道实践,否定读书的必要,则人类只可能永远停止在大老粗水平,而这就是中国过去奉行儒家和道家反智主义的教训,毛泽东则把这反智主义民族传统推到了最高最活的顶峰。
可笑的是,我党那些留苏知青竟然连这粗浅道理都想不过来,居然不会去问毛泽东:如果不读马列的书,那又该怎么个使用法?不学习某种理论而可以去使用它,完全是白痴话语。游民造反并非自我党始,为什么两千年下来造不出一个马列主义者来?他们当然更不可能看出毛的反智主义的基本假设之荒谬,那就是我上面说的“以实效判断理论水平”,却因为毛的革命方针果然成功了,便认定了毛“思想”是“马列主义的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由此导致了中共执政后在科研教育领域里发生的一系列灾难。
因为毛是个知识残废,论本质是个山大王而非读书人,因此他不知道,这世上的书本知识有两类,一类是理论,一类是技术。马克思主义是前者,列宁主义是后者,马克思主义理论揭示的是“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大而无当,根本没有实用可能,缺乏实际操作内容,而列宁主义才是实用工艺。但列宁主义只提供了一种最大限度地控制人民、将民力化为夺权战争资源并加以极限开发的技术发明,并未解决夺权斗争中的各种具体技术问题。这些问题只能用中国传统的阴谋诡计去解决,而毛的长处就在于他通过阅读史书、烂章回小说,对社会各阶层的人物心理和性格上的弱点极度熟悉,知道该怎么去最有效地利用它们。而列宁的革命技术工艺并不复杂,不需要书本学习,由苏联顾问和留苏学生们的言传身教即可掌握。掌握基本工艺原理后,再加上对传统阴谋诡计的娴熟运用,当然要构成极大优势,使得毛在党内权力斗争中胜出。这和什么“理论联系实际”毫不相干,而是毛的病态知识结构在病态社会中歪打正着的结果。
明白了这一点,则立即可以悟出毛的成功恰好证明了马列的基本理论不适合于中国。毛没有意识到而且也不会承认,所谓“理论脱离实际”,其实反映了马克思主义无法用于中国,并不是理论家们的错。
例如无论是马还是列,都认定农民是一种必须消灭的反动势力,而毛却将他们提升为“农村的无产阶级”,当成人民中的精英与革命的主力,这完全是违反马列基本理论的,盖马克思主义就是“唯生产力论”,以生产方式判断阶级的先进性。农民代表着落后的小生产方式,因此自然也就是反动势力。但正因为毛丝毫不懂马列,却精通《水浒》、《三国演义》那些游民文化经典,本能地知道应该依靠农民,搞“农村包围城市”,因此反而歪打正着。因此,他成功恰在于他不懂马列,并不是他把马列的基本理论和中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了。那基本理论我已经说了,马列both认为农民是反动势力,请问这基本原则怎么和中国的具体革命实践结合起来?
最糟糕的还是,他不过是个彻底缺乏现代知识的旧式浅薄知青,根本不知道所谓“社会科学”并不是真正的科学,却因为他使用传统权术偷换了马列原教旨获得成功,便将这历史的误会推而广之,扩散到一切领域中去,误以为自然科学也有“普遍真理”与“具体实践”的矛盾,存在着什么“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问题,因此在执政后强调“使用”,公开喊出“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的响亮反智主义口号,侮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知识分子,轻视甚至废止自然科学的基本理论教育,甚至要先进的知青去接受落后的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以史无前例的宏大气魄在一切领域中动用国家暴力推行反文明化。
这绝对是只有毛共那种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的大老粗才会造成的文化灾难——就连个合格的知青也知道,世上没有什么“脱离实际”的科学理论,在自然科学与工程技术中没有什么“教条主义”者之说。如果哪种科学理论真的脱离了实际,它就不可能变成学校传授的书本知识,即使一度传授也要终被淘汰,“米丘林-李森科遗传学”就是如此。所谓“理论脱离实际”的书呆子是教育制度制造出来的,只反映了施教者和学生的智力问题,是学生自己没学好,不能“屁股歪了赖马桶”,反而说那是理论的错。
然而这就是毛共干的烂事,因为学习者智力低下,便反过来将一切自然科学理论知识一网打尽,试图以“三大革命”代替正规教育,这就是“大革文化命”闹出来的空前丑剧闹剧。这种丑剧闹剧竟然在中国轰轰烈烈的上演长达十年之久,而且毛泽东因为自身愚昧无知,祸延全民,一手造出来的全民认识上的巨大混乱,至今尚未得到拨乱反正,只有老芦道破了真情,光这事实本身,就是全民特别是“知识分子们”洗不掉的耻辱,只证明了中华民族那令人难以思议的惊天动地的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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