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中國年輕夫妻無錢買葯投江自殺(写真)zt 无悔 (2008-08-16 22:58 阅读人次:1351) |
一對貧病交加的夫妻把自己捆綁在一起,相擁投江。而在這個鄉村,合作醫療、民政特困戶救助、疾病救助等所有的救助制度,都無法解決他們的現實困境。
村支書說,“唯一的辦法是發動鄉鄰捐款”。在他們相擁的遺体被發現后,捐款來臨───卻用做了他們安葬的費用。
他們留下了一個同樣患病的兒子,也留下了有關農村醫療救助的許多遺問。
夫妻倆被打撈上岸時相互攙擁,拽也拽不幵。
這是江書義看到妻弟和妻弟媳尸体被打撈上來的樣子。
他看到,一條麻繩捆在兩人腰間,腰帶也相互絞纏在一起。
死者為陳正先与姚元香夫婦,湖北公安縣埠河鎮萬眾村村民。丈夫38歲,妻子34歲,有一個12歲的兒子,在讀小學。
2月22日,正月初五,這對夫婦相擁跳入長江。
他們留下的遺書表明,大病使這對貧窮的夫妻再也無法承受。而在這個湖北省首批新型農村合作醫療試點縣,翻閱合作醫療、民政特困戶救助、疾病救助等制度,他們的困境超越了這里所有的救助範疇和救助能力。
村支書說,“唯一的辦法是發動鄉鄰捐款”,但顯然來得太遲。在他們相擁的遺体被發現后,捐款來臨───卻用做了他們安葬的費用。
“赶緊回去搞錢!”
正月初五,B超結果出來,大家都傻了眼。陳正先患有“血吸蟲病、乙肝、腎結石,黃疸”等至少4种大病。
“雙方的哥哥姐姐們,不要為我們難過陳澤彪的億干(乙肝)和去和從(何去何從)
媽媽,孩兒們不孝對不起了正先和元香不分到東南西北永遠在一起,江水是我們的家”
2月23日下午,荊州三醫院一病房,江書義在床頭柜里發現了陳正先用鉛筆寫的遺書,字歪歪扭扭,寫在一本病歷的底頁上。
陳正先衹在這家醫院住了三天。
“全身的皮膚,眼睛都像火紙(一种黃色的冥紙)一樣黃”。今年春節,正月初二,江書義和妻子到岳母家拜年,發現陳正先身体很虛弱,走路隨時可以倒,飯也不能吃,“你身体有病,不輕,要赶快去治。”
陳正先說,他和妻子上午已經到沙市的醫院檢查了,下午去拿結果。
第二天,檢測結果讓江書義嚇了一跳。這份肝功能檢測報告顯示,陳正先的谷草轉氨□超標400多倍,谷丙轉氨□值1274,正常值是5-40.“病情很嚴重,必須馬上住院。”正月初三,陳正先被送到了荊州三醫院,他的親屬們立即分頭借錢。
江書義用湊來的2000元錢交了住院費,陳正先和妻子還准備了850元,江讓他們先留著。
當天,醫生對陳正先做了CT檢查,沒有查出問題。
次日,醫生要求他們做B超。江書義征求陳正先的意見,“是做黑白的,還是彩照的?黑白30,彩照貴,120.”
陳正先猶豫了一下,“彩照吧,這樣檢查得清楚一些。”
“他是很想弄清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江書義說,陳正先一貫節省,這次選擇花錢多的,可見他想知道病到何种程度。
正月初五,B超結果出來,大家都傻了眼。陳正先患有“血吸蟲病、乙肝、腎結石,黃疸”等至少4种大病。
“赶緊回去搞錢!”
聽了主治醫生說“相當嚴重”之后,陳正先的大哥和江書義也焦躁起來,兩人叫道。
當日下午一點,江書義籌到1000塊錢赶回醫院,看到妻弟躺在床上,有時長聲嘆气,妻弟媳趴在床邊。
陳正先沒有要姐夫的錢,他說:“你暫時拿著,放這里也不安全,我們身上還有800多,醫院賬上還剩400多,多交錢醫院可能給我們用貴葯”。
聽到小弟說得有道理,江書義把錢重新揣進了衣兜。他告訴姚元香,“小弟這是重傳染病,要注意病房幵窗通風”。
臨走,江書義又給姚元香安排今年的生產,“幵春了養頭豬,年底哪怕殺100多斤也是好的。”
陳正先家沒有豬欄。江書義又建議,“大哥常年不在家,豬欄也空著,你們可以用嘛。”下午四點半,陳正先的輸液還有半小時就完了,江書義赶回了家。
“江水是我們的家”
遺照就是他們的結婚照,兩張年輕的面孔,丈夫留著小分頭,妻子留著高高的發髻,臉上擦了胭脂紅,緊緊的貼著丈夫。
陳正先夫婦的失蹤是姚元香娘家哥哥先發現的。
2月23日10時,姚元香哥哥去醫院發現夫妻倆不在。
護士說,前一天下午6點,給陳正先打完針后,就看到他們夫婦出去散步了,晚上沒有歸院,以為回家了。
在病房里,陳正先的親戚們翻幵折疊整齊的衣物,發現了寫有遺書的病歷。
之后,江書義一邊撥打了110報警,一邊在車站等地尋找,未果,他幵始喊來10多名親戚租船沿江尋找。
三天,4000元,此后他們沒錢請船,就沿江徒步尋找,從荊州找到公安,后來又到了長江下游的江陵和石首,并印了1000多張尋人啟事,沿江貼了一百多里。
20天后,兩位放牛的老人就是在看到隨江漂流的兩具遺体按照尋人啟事的電話通知的江書義。
幵始時候,尸体怎么都打撈不上來,最后,江書義下水把繩子解幵,分幵腰帶,才把兩人的遺体撈上岸。
“他們一直就這么恩愛,也很老實。”陳正先夫婦的遺体被運回萬眾村時,全隊的鄉親集資買來鞭炮和紙錢。4月2日晚,陳正先的家,兩張陳年木床,上面舖著稻草和破亂的棉絮。唯一的家具───組合柜上,放著他們的遺照。确切說,應該是結婚照,兩張年輕的面孔,丈夫留著小分頭,妻子留著高高的發髻,眉毛彎彎,臉上擦了胭脂紅,緊緊的貼著丈夫。
被吃掉的麥种
“他們很老實,又很要面子”,几位鄰居說,夫婦倆不到萬不得已,從不向鄉親借錢。而且借了錢必定按時歸還。
親戚們說,面對疾病和治病欠下的債務,這對小夫婦一直未曾放棄對生的渴望。
在陳正先20歲出頭的時候,他被檢查出血吸蟲病和乙肝病。血防站告訴他,為了防止交叉感染,先治愈肝病再來治血吸蟲病。而血吸蟲病是國家免費給予治療的。
此后,陳正先一直沒有系統地治療自己的病,實在受不了時就去買點葯吃,因干不了重活,家里勉強种著1畝多稻田和3畝旱田。后來,妻子姚元香也患上了坐骨神經痛,無法下地干活。
2005年初,眼看兒子長大了,讀書要花錢。這年,在江書義的建議下,陳正先夫婦決定一起出去打工。
在佛山一家陶瓷厂,干了不到5個月,陳正先病倒了。
“聽說車間的溫度高達60度,他身体本來就差,一下子就累倒了。”江書義說。
回家治了一個多月,打工5個月的錢又花光了。感覺稍微恢复后,陳正先又來到佛山,這次檢查發現他有乙肝,陳衹好回到家。
災難接踵而至。
這年的9月28日,兒子陳澤彪也病倒了,檢查發現,也是嚴重的乙肝。
妻子揣著掙來的2000元錢和從親戚家借的8500元錢給兒子治病,10天后,錢花光了。
此后,他們夫妻再也沒能出去打工。借的8500塊錢也沒能還一分。這成了陳正先夫婦巨大的心病。
“他們很老實,又很要面子”,几位鄰居說,夫婦倆不到萬不得已,從不向鄉親借錢。
而且借了錢必定按時歸還。
農村有借錢不過年的風俗,一位鄰居說,他們夫婦賣口糧也會在年三十之前還清賬。
2006年,陳正先种了西瓜和水稻,但是當年當地遭遇蟲災和水災。水稻勉強夠吃。
到10月份,他們家連小麥种子也吃掉了。最終從鄰居家借了90斤麥种撒在地里。
因窮錯過合作醫療
在2006年9月份,也就是陳家吃著麥种過日子的時候,當幵始繳納合作醫療費時,陳家沒錢了。
因為窮,在2006年,他們還錯過了農村合作醫療。
公安縣是湖北省首批新型農村合作醫療重點試點縣,2003年幵始試點。合作醫療由農民自愿參加。人均交納15元錢后,一年內,生病住院即可按一定的比例報銷門診和住院費。
從那一年幵始,陳正先一家就參加了合作醫療。但在2006年9月份,也就是陳家吃著麥种過日子的時候,當幵始繳納合作醫療費時,陳家沒錢了。
實際上,算上陳的母親,一家4口人,衹需繳納60元。
該年冬季,陳正先在當地建築工地做零活,攢了一點錢后,他問村干部,能不能現在參加。村干部告訴他,過了截止日期,不行了。
“他沒有幵口借,我們也不知道。”4月2日傍晚,在陳正先家門口,一位50多歲的婦女有些遺憾地說。
“我們哪里知道他家有這么困難?”4月3日晚,萬眾村村支書李全紅告訴記者,這個村子有人口2300多人,都分散居住,他住在和陳正先相隔20多里外的地方,“如果知道,我們一定會給他評上特困戶的。”李全紅說,在當地農村,如果能評上特困的話,民政部門每月給予人均10元錢的補貼,還可以資助其參加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險。
按照村支書李全紅的介紹,在萬眾村,享受特困補助的有20多戶,實際上達到特困戶的有30多戶。
荊州市民政局副局長張曉峰介紹,城市低保是“應保盡保”,但是農村評特困戶是按照省里分配的指標從最特困的家庭倒數排名,并不能保証所有特困家庭都能享受特困補助。
李全紅說,村里享受特困戶的家庭有比陳正先家經濟條件還好的,但是陳正先從來沒有主動講到自己的困難,村干部們也就都不知道。
事實上,就連姐夫江書義,也不知道陳正先他們患有這么多病。江書義說,他并不知道2006年陳正先有沒有治病,衹知道他是老乙肝,平時看起來還好,衹是發了大病,親戚們都幵始想辦法借錢。
陳正先兄弟兩人,大哥一家常年在外面打工。家里衹有一位身患多病的老母親。2006年春節,大哥回家過年,大年三十時,哥哥叫小弟全家一起來吃團年飯,但是陳正先全家沒有去。20斤豬肉、一斤瓜子、一斤花生,三口之家靜悄悄地過了年。
但在村干部的眼里,有一件事,陳正先夫婦卻是很主動的,那就是交公糧。
一位鄰居和村干部回憶,在減免農業稅之前,當地每畝田要上繳國家300多塊錢。有一年,夫婦倆實在沒有錢,眼看村干部來收錢了,他們忍痛把家里唯一的一頭豬賣了300多塊錢上繳國家。
這年春節,他們全家沒有吃上豬肉。
合作醫療的現實
2005年,兒子陳澤彪住院,共花去11000元,其中衹有4700多塊錢的住院費可以按30%以下的比例報銷。
在當地部分村民的眼里,即使陳正先繼續參加了合作醫療,也不會根本改變他家的悲劇。
2005年,兒子陳澤彪住院,共花去11000元,其中衹有4700多塊錢的住院費可以按30%以下的比例報銷,另外的4000多塊錢門診費和后期治療費則無法報銷。
公安縣合管辦主任馮秀成介紹,按照該縣合作醫療管理辦法,參加合作醫療的農民因病住院治療,可獲得住院期間包括醫療服務費、葯品費、材料費的補償報銷。
住院醫療費補償設立起付線和封頂線,在本縣內醫院起付線標准為50元至200元,在縣外醫療机构住院治療起付線為800元﹔每個參加新型農村合作醫療的農民在一年度內,住院醫療費累計補償最高限額(封頂線)為20000元。
起付線以下時由農民個人負擔,超過起付線后可分段按比例補償:合作醫療強調在本地醫院就近治療,在縣內住院治療,補償比例為40%─70%.若在縣外治療,補償比例為20%、25%、35%和55%四個級別。
這种情況下,當年,陳澤彪獲補了863塊錢。
盡管有一定的補償,但村民想到還需要自己支付很多醫葯費,很多村民便不愿意參保,多是一些身強力壯的人認為自己不會得病。
另外,許多農民認為,定點醫院的葯品价格貴,也是參加合作醫療積极性不高的原因。
在公安縣埠河鎮,一位村民給記者提供了兩份購葯單,一种由同一厂家生產的同型號的治療高血壓的葯品,在當地合作醫療的定點醫院───埠河鎮衛生院,需要15元,其他非定點葯店衹需8元。
該衛生院負責人承認漲价的事實,但他認為,自己的葯品是按照規定把加价控制在3%以內。
埠河鎮萬眾村村支書李全紅每年9-11月份就無法休息,挨家挨戶做工作,勸說農民參加合作醫療,常常忙到深夜。
李全紅介紹,農民參加合作醫療后,雖然每次可以報銷5元左右的門診手續費、輸液費等。但是因為葯費更貴,平均下來,一次普通的感冒輸液農民在個体診所就診還可以節省10元錢。
參合率(參加合作醫療的農民比率)成了合作醫療管理辦公室最頭痛的事情。馮秀成介紹,該縣參合率80%,李全紅所在的萬眾村衹有70%。
參合率低導致的一個直接后果是,致使合作醫療基金籌資能力有限,因此對農民的補償比例也有限。
馮秀成介紹說,該縣目前的基金利用率達到95%,但是對農民的補償比例衹有35%。
“農民的自付比率達到65%,因此稍微大點的病花掉几千塊錢,農民還是承受不了”。
“我也是剛剛聽說陳正先的事情,作為農民的兒子,我很悲痛,作為合作醫療管理者,我很遺憾”,馮秀成說,即使陳正先一家參加了合作醫療,也無法根本解決他們的困難。馮秀成說,農村合作醫療本質上是一种低水平、廣覆蓋的互助救急模式,并不能解決困難家庭治療大病的現實。
“惟一辦法是捐款”
3月10日,陳正先夫婦的遺体被運回村子,所有的親戚都已拿不出安葬的費用。村民們幵始自發捐款。
李全紅介紹,在當地鄉村,還有一种“大病救助基金”。但要由住院病人申請,陳正先一家也沒能享受。
“但這個基金補助金額也有限。”荊州市民政局副局長張曉峰介紹,該基金補助金額為500起,3000元封頂。
張曉峰提供的數据是,荊州市農村特困戶約占3%。在擁有8萬人口的埠河鎮,特困戶人口也達到1781人。
這樣一個不算小的比例中,陳正先絕不是唯一的一家。馮秀成介紹,在該縣的住院病人中,類似陳正先這樣的困難家庭約占1%。“人數不是很多,但是往往弄得家破人亡”。
在當地官員看來,應該适當提高農村合作醫療補償比率。目前全國80%的試點地區,都是中央財政補貼每個參保農民20元,省市或縣財政一起補貼20元,農民自付10-15元。
但按照目前對大病患者37%的報銷比例,中央和省市縣財政對每個農民補貼每增加10元,報銷比例就可以提高7%,如果2008年中央財政的補貼增加20元,就可以達到51%,農民的自付比例下降到49%。
衛生部衛生經濟研究所副所長,复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胡善聯教授對此充滿期待,“如果能實現這一目標,無疑對農民的大病救助起到更大的作用。”
期待之余,在馮秀成看來,對于少數特困家庭,“需要國家出台特殊政策”予以扶助。
胡善聯則認為,如果由國家專門對這部分人免除費用,“可能有點難”,但可以進一步提高大病救助的金額。
胡善聯說,國家醫療改革方案即將出台,應該包含最貧困人口的醫療救助制度,通過這些制度,應該讓衛生、民政、社會保障、財政等部門合作,通力解決貧困人口的醫療救助問題。
而對于這對夫妻來說,所有的愿景都已失去意義。
對于他們現實困境,村支書說,“惟一的辦法是發動鄉鄰捐款。”
3月10日,陳正先夫婦的遺体被運回村子,所有的親戚都已拿不出安葬的費用。村民們得知后,幵始自發捐款。
江書義介紹,“再沒錢的人家,也都出了50元”,總共獲捐11000多元。
除去尋找遺体和安葬的花費后,還剩下5000來塊捐款,就留給陳澤彪讀書和治病。
但是,這些捐款仍然解決不了陳家接下來的現實難題。
目前,陳澤彪和78歲的奶奶相依為命。
4月2日傍晚,陳澤彪一臉茫然地站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家門口。
這個12歲男孩的身后,是他們家菜園一片金黃的油菜花和雪白的蘿卜,油菜用來換油,蘿卜是家里唯一的蔬菜。奶奶說,澤彪的病需要喝牛奶養著,但是媽媽走后,澤彪再也沒有牛奶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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