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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上之诗——访旅美小提琴家何东（转） 書記 (2008-02-16 12:06 阅读人次:3138) |
今年盛夏，我结束美国之行返国途经三藩市时，旅美的广东籍著名小提琴家何东盛情邀请我前往加州首府沙加缅度他的寓所小住。何东亲自驾车到三藩市机场接我。小轿车在宽阔、美观、整洁、平实的高速公路上奔驰，一路上，我饱览了加州如画的自然风光，鳞次栉比的城镇群的美丽景色。行车一个小时后，抵达位于沙加缅度近郊一片环境宁静、优雅而极为现代化的小区中的何东寓所——一幢带花园的两层洋楼。何东夫人，琵琶演奏家何月媛早早在寓所等候我们。雅致舒适的寓所让人赏心悦目，温馨的家的氛围使我深受感染。
我和何东阔别多年，在这难得的相聚时光里，我们促膝倾谈，何东向我介绍他的近况，并回顾他那曲折、不平静却又多姿多彩的艺术人生。
满怀深情忆慈父
何东向我倾诉了他对父亲何安东的深情。
何东给我看他写的一篇追思他的父亲的文章。文章中写道：“书房里摆着一幅父亲的遗照，苍老，但很慈祥。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熟悉父亲对我一种特别的目光：关爱、严厉，又略带几分期许，他给我起的名字一一何超东（可惜在文化大革命中，因为谁都明白的原因，何超东的‘超’字拿掉了一一笔者注），任谁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当他看我的时候，刚刚懂事的我，就知道父亲心里面在想什么了。7岁那年，一天我拿两根筷子学着拉琴的模样，嘴里还哼着我熟悉的小曲，父亲看见了，悄悄地跟妈妈说：这孩子可以学琴了。几天以后，父亲弄来一把八分之一的小小提琴，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小提琴演奏历程。“
何东回忆说，父亲对他十分严格，每天放学回家，两个小时的练琴是必不可少的。偶尔贪玩，完不成父亲布置的功课，被关黑房、罚站是常有的事。
学琴一年半以后，一天，何东的父亲给他两份谱子：一份是冼星海的《红麦子》，另一份是马思聪的《牧歌》，这是何东第一次接触中国小提琴音乐作品。
父亲对何东说：“孩子，你是中国人，你一定要学会演奏中国音乐，不然你将来就不够资格做一个中国音乐家。”
何东从小就这样接受父亲的严格的小提琴演奏技术训练和正确的音乐思想教育。这些童年的严格教育，使何东一生获益匪浅。
何东的父亲，是已故的我国著名的老一辈爱国音乐家何安东。他是一位杰出的作曲家、小提琴家和音乐教育家。早在上世纪30年代，他就开始他的音乐事业，从事音乐教育工作，先后在广州岭南大学附中和培正中学任音乐教师。他和洗星海、马思聪是挚友。
抗日战争爆发后，何安东以饱满的爱国热情，创作了大批抗日救亡歌曲，如《保卫中华》、《全国总动员》、《奋起救国》、《大众的歌手》等。这批爱国歌曲在全国广泛流行，并被美国胜利公司和英国歌林和声公司灌录了唱片，蜚声中外。何安东的抗日爱国歌曲极大地鼓舞了人民群众的抗日爱国热情和斗志，不少热血青年唱着这些歌曲奔赴抗日前线，浴血奋战。著名电影艺术家张瑞芳在她的回忆录中写道：“我们一群男女青年是唱着《大众的歌手》冲过敌伪封锁线，辗转投向抗日的心脏延安的。”1938年广州沦陷后，何安东随岭南大学附中迁居香港，继续从事音乐教育工作。不久，日本占领了香港，何安乐因创作了大量抗日爱国歌曲而被日寇监禁，险遭杀害。后来，迫于正义的呼声，日寇才将何安东释放，并将其逐出香港，但他的亲人却遭日寇迫死和杀害。何安东怀着对日寇的深仇大恨和对祖国的无限热爱，狠拒日本当局要他任教和编写音乐教材的聘约，表现出民族的凛然大义和高尚气节。
解放后，由于何安东对中国音乐事业的杰出贡献，他被推选为广东省音乐家协会副主席，受到音乐界人士的尊敬。但之后不久，这位铁骨铮铮的音乐家，便遭遇中国历史上那场对准知识分子的灾难，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开始了他那坎坷的后半生，直至晚年，才恢复了平静。他在晚年亲眼见到何东在音乐事业上取得了一系列成就，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感到无比欣慰。
天涯磨砺志更坚
旅美18年的何东，幼年时便有“岭南音乐神童”的美誉。他7岁随父亲学琴，父亲的严格训练，使他获得了扎实的“童子功”。10岁那年，小提琴大师马思聪来广州举行音乐会，何安东携儿子何东到其下榻的爱群大厦看望这位阔别多年的老朋友。何东在大师面前拉了两首曲子。其中一首是《思乡曲》。马思聪听毕对何东作了细致的指点，并高兴地对何安东说：“这孩子不同凡响，要好好培养。”大师的评价使何安东父子深受鼓舞。
为了接受正规音乐教育，何东报考某音乐学院，尽管他的才华出众，但终因“家庭背景”问题而未能如愿。该音乐学院也因这“历史之荒唐”而失掉一个天才琴童，失掉一个造就中国小提琴巨星的机遇！令人惋惜不已。1961年，何东进入广州音专附中，广州音专热情欢迎这位“岭南音乐神童”，为他安排了优秀的导师——叶雪庆教授，何东从此开始了正规的小提琴教育进程。进入广州音专后的何东，刻苦学习，学业猛进。不久，在1962年隆重举行的首届羊城音乐花会上，何东在广州乐团交响乐队的协奏下演奏莫扎特的小提琴协奏曲，引起轰动，得到来自北京和全国各地音乐家的高度评价。
广东乐坛升起了一颗前途无量的小提琴新星。
正当何东满怀信心和希望向小提琴艺术高峰迈进的时候，一场空前的灾难降临中国大地，无情地切断何东攀登小提琴艺术高峰的进程。他再也无缘迈进高等音乐学府，接受高等音乐教育了。文化大革命把何东抛到遥远的天涯海角。
1968年，何东被发配到海南岛荒僻的小县琼中县县城营根镇。这是一个为莽莽大林所环抱着的小镇，何东成为这个县城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员。作为宣传队的队员，农忙时，何东要下地参加劳动，农闲时，便排练‘革命文艺节目“，四出为群众演出。由于宣传队没有小提琴，何东便在宣传队中”改行“拉起二胡。一天，何东与一个县里的干部聊天，说起自己原来是拉小提琴的，这时，他终于遇到一个见过小提琴的人了。这个干部听后便说，记得60年代初，县里机关工会曾买过一把小提琴，但没人会拉，现在不知还在不在。于是他便真的去找。居然在积满蜘蛛网和尘土的仓库里把这把小提琴给找出来了。但这把小提琴己残缺不全，一些部件已失落了。何东看见这把小提琴，喜出望外，立即动手，给它施行外科手术，经过一番功夫，竟然把小提琴给复活过来了。在这个五指山上的小镇里，开天辟地头一次飘起美妙的小提琴琴音。何东重新拥有一把样子丑却很可爱的小提琴了。这是让何东何等振奋的好事啊。何东拿起小提琴，如痴如醉地拉起一首首动听的乐曲，不觉周围聚集起一圈听这神奇乐器的人群，于是，何东的小提琴演奏便成了宣传队为黎族苗族同胞演出的压轴节目，受到听众的喜爱。有感于这意想不到的演出效果，县里特批专款，派人到广州买了一把价值500多元（500元在当时可是一笔大数目！）的高级小提琴，专供何东使用，这使何东的演奏如虎添翼，更臻精妙了。
五指山的生涯，对“音乐神童”何东来说，是“灵与肉”的洗礼。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使他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他时常挨饥受饿坚持出工劳动，折磨得筋疲力尽。由于营养不良，他得了急性肝炎，20出头的小伙子，体重一下子降到90多斤。疾病稍愈，他便要扛起幕布、道具，还有那心爱的小提琴，在海南炎热的天气中，汗流浃背地翻山越岭，在高山的哨所旁，在深山的黎村苗寨，为军人、少数民族同胞演出。难以言状的艰辛生活，磨练了何东的意志。他在苦难中奋起，坚定了对崇高的音乐理想的追求，深化了对世界音乐史上伟大作品的深刻内涵的理解。他与命运抗争，在可以争取的点滴时间里，刻苦磨练自己的演奏技艺，他的这种刻苦的磨练终于结出硕果，他的演奏水平不但得到恢复，还有新的发展。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海口市见到何东，听他拉一些古典名曲，我亲眼看到离开音乐专业这么多年的何东，小提琴技艺竟恢复得这么好，我感到万分惊喜。
在五指山区，何东的物质生活是十分贫乏的，但他的“精神之库”却十分富有。他把苍茫的五指山黎村苗寨所蕴藏的民间音乐视为无价之瑰宝，他没有忘记他的父亲对他关于如何做一名中国音乐家的教诲，如饥似渴地吮汲这些民族音乐的乳汁，丰富自己民族音乐的营养。何东对民族民间音乐的学习和积累，在他今后的音乐创作中，发出了异样的光彩。
重返乐坛放异彩
1970年，何东这块音乐璞玉，终于重返乐坛，发出熠熠光芒。
当时驻海口市的广东民族歌舞团，发现当年的“音乐神童”何东，原来深藏于五指山中，于是便通过上级部门把何东调入歌舞团，委以重任。何东担任歌舞团独奏演员兼乐队首席，还当乐队的老师，培养年轻的小提琴手。何东出色的小提琴演奏艺术，为歌舞团争得各方面的赞誉，而首席和教学工作，则使乐队水平得到迅速的提升。这时，何东在饱汲民族音乐营养之后，激发出音乐创作的热情，他埋头创作，谱写出了一首充满黎族民间音乐神韵的小提琴曲《黎家代表上北京》，在那百花凋零的年代，这首抒发内心真实感情的乐曲，像一股甘泉，滋润了千万听众的枯干的心。广东民族歌舞团带着这首由何东演奏、乐队协奏的乐曲，参加秋季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的专场演出，并于会后赴深圳为港澳同胞作专场演出，该曲大受欢迎，好评如潮。不久，歌舞团携此曲赴京参加全国文艺汇演，又取得很大成功，这首乐曲旋即流行全国，作为文化大革命后期出现的一首具有高度专业水准和浓郁民族风格的小提琴音乐作品，深受音乐界的赞许和广大听众的喜爱。这首乐曲，至今还是音乐院校小提琴教材的保留曲目。
1977年，何东调进广州交响乐团，担任小提琴独奏家兼乐团首席。他是广州交响乐团历史上曾经拥有的唯一的小提琴独奏家。
这时的何东，在小提琴演奏艺术上已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他担任乐团许多重大演出的独奏节目，备受赞许；作为首席，带领交响乐队完成一场场的音乐会演出，成绩斐然。这时的何东，己成为中国乐坛上炙手可热的青年小提琴演奏家。他的精湛琴艺和翩翩舞台风度，博得广大听众，特别是青年人的喜爱。
上世纪70年代末，何东的创作激情再度倾泻出来。他与人合作写出的以海南黎族民间音乐为素材的小提琴协奏曲《鹿回头传奇》，在中国交响音乐创作领域脱颖而出，一举夺得文化部主办的国家奖“全国音乐作品（交响乐）评奖”银奖。这在新时期是中国乐坛上成功的小提琴协奏曲创作的零的突破飞鹿回头传奇》的成功，为我国小提琴音乐作品的创作提供了可贵的经验。
至此，作为小提琴演奏家和作曲家的何东，已经誉满神州，在中国乐坛上取得了自己应有的地位。何东，也为广东乐坛争得了荣誉，为广东的音乐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负笈美国创新业
为了追求小提琴艺术的更高境界，1 985年何东负笈美国，进入旧金山音乐艺术学院深造。两年后毕业时，刚好加州首府沙加缅度交响乐团征聘一名小提琴演奏员。何东告诉我，当时的应征者逾百人，除了美国本土的小提琴演奏者，实力较强的多是来自前苏联、东欧诸国的乐手。为求考试公正，评委面对应试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演奏者在幕后演奏，只报号码不报姓名，女性提琴手不许穿高跟鞋登台，以免“嗒嗒”步声泄露性别，影响评委的准确评判。结果何东的演奏百里挑一，荣登榜首，得到评委一致认可，可是幕布一拉开评委见到的何东，竟是一个华人，评委们犯难了：移民部门能批准聘用未得到永久居留权的华人吗？由于移民当局了解到何东是一位杰出的演奏家，破例批准，何东被乐团正式聘为交响乐团首位全职华人演奏家。此事在当地传为佳话。从此，何东开始了他的小提琴演奏艺术生涯的又一段光辉历程。作为杰出的华裔小提琴演奏家，何东有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在当地华人中，有着很高的知名度。
何东告诉我，他近年致力于小提琴教育事业，他的学生，华裔、日裔、韩裔、美国白人都有，最小的学生年仅7岁，最大的学生已届56岁。每年，何东都有一批优秀学生被选拔到加州青年交响乐团，该乐团现有五分之一的乐手是他的学生。为表彰何东在小提琴艺术活动、教学和传播中国文化方面的卓越贡献，2001年，加州议会一致通过，并由州议会议长签署授予何东‘杰出音乐成就奖“。州长在贺词中写道：”加州是一个多元文化的大熔炉。
因为你杰出的音乐才华与贡献，使加州变得更加美好，……你的成就得到了美国商业机构、教育部门和社会团体的赞颂与肯定。在此，我代表全加州居民共庆你的卓越成就……“这块镀金的奖牌，如今挂在何东寓所客厅的壁上，熠熠生辉。
满弦宫商故国情
何东念念不忘祖国的音乐事业，念念不忘祖国广大听众。
他热爱中国作曲家的作品，尤其是中国小提琴音乐精品。近年来，他潜心研究中国著名作曲家、小提琴大师马思聪的小提琴音乐杰作，深感马思聪小提琴作品的崇高艺术价值。前年，他录制出版了第一张CD《弦上之诗I》，把马氏的一组小提琴精品同世界小提琴演奏、作曲大师克莱斯勒的作品摆在一起。他所演奏的中西两位大师的作品演绎准确，技巧完美，尤其是马思聪的作品，拉来亲切，极具现代感，感人至深。紧接着何东又录制出版了《弦上之诗Ⅱ》，收集了何东自己的成名作《黎家代表上北京》及一组中国小提琴音乐代表作。这两张唱片的出版发行，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在音像市场上十分畅销，深受音乐爱好者的喜爱。
我国最具权威的小提琴教育家、中央音乐学院教授，何安东早年的学生林耀基听了何东的《弦上之诗》，极为赞赏，特地撰文给予高度评价。他写道：“小提琴家何东先生艺成于祖国，蜚声于海外，饮誉于当今世界乐坛。不久前出版发行的两张音碟（即《弦上之诗I、Ⅱ》一一笔者注），便是何东先生多年来小提琴演奏艺术的心血结晶，也是他声华行实的最好证明。何东先生演绎的曲目，都是海内外小提琴爱好者家弦户诵，耳熟能详的曲目，如《思乡曲》、《梁祝》、《中国花鼓》、《美丽的罗丝玛丽》、《黎家代表上北京》诸多名曲，世界名家高手都为此付出过辛勤劳作，何东先生运用其娴熟的技巧，独特的理解，轻松活泼而又细腻的演奏，使人耳目一新，令人兴奋不已。尤其是对中国民歌改编的小提琴曲目的演奏，一片乡音，乡情，满耳宫商，洋洋乎盈耳，使人倍感亲切。难怪海外同胞听后都有重返故土，如逢故人之感，其感染力之深，不言而喻。何东先生取得如此成就，是不难理解的。
其父何安东先生是我国著名音乐教育家，名重东南。其熏陶，作育，津梁引导之功，为其打下了坚实基础。其后何东先生远涉重洋，负笈西行游学，广泛涉猎西洋文化，受到名家亲炙与点拨，与同行切磋，潜心琢磨，不断体认、综合、吐纳、吸收，用心良多，技艺日进月新，始成自我，遂有今日之青境。可喜可贺。“
今年初何东在美国录制了他的第三张CD，全部曲目均为中国各个时期的小提琴精粹之作。旅美华裔小提琴制作大师曹树垄从他自己制作的众多名琴中，选出了仿古名琴“威尔顿勋爵”供何东演奏录音，这把小提琴雄浑豪放的音色与何东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相得益彰，不少旅美侨胞听了这张中国小提琴家用中国人制作的名琴演奏中国名曲的CD后，怀着对祖国的眷恋之情，感动得热泪盈眶。何东将于今年10月份回国，出席这张唱片国内发行的首发式，与听众见面，为听众签名。之后，这张唱片将向海外发行，将优秀的中国小提琴家何东和优秀的中国小提琴作品推向国际。
何东希望通过自己录制出版的唱片传递这样的信息：中国也有自己杰出的小提琴作品，它与世界小提琴名作相比，有它自己的独特地位，值得我们自豪和珍惜。
何东有一个心愿：要在今后若干年内，把中国作曲家的小提琴名作系统录音，灌制唱片，在世界范围内发行，以此弘扬中华民族优秀的音乐文化。
我和何东一起度过两天愉快的时光，在告别时共同期待：10月份广州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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