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的故事 期刊 (2008-06-05 21:20 阅读人次:2340) |
算盘的故事
我家有一个奇特的算盘,七排珠子,两道横档,好像是枣木做的,拨动起来,声如木琴。听父亲说,这个算盘是在光复的时候,店里的日本人回国前送给他的。父亲在老家只读过几年私塾,却打得一手好算盘。60年代,全国学习解放军大比武,父亲在省城商业系统珠算比赛中,竟然获得了头奖,奖品有当时很新鲜的化学算盘。但是父亲仍然对那个奇特的算盘爱不释手,闲来就不时拨动着珠子,珠珠相撞,好像在弹奏一首美妙的乐曲。
66年初冬一个寒冷的晚上,我从外地串联归来,嘴里哼着『大海航行靠舵手』,跨进了我家那个狭小的房屋。推开门,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凳子朝天,床朝下,一片狼藉,那个奇特的算盘也散了架子,珠子滚了一地。母亲蹲在地上,满脸泪痕,正在打扫着什么。
『这是咋回事儿?』
『今天来了一帮人,把家翻了个遍,还把你爸给带走了。』
『咱家是贫农,红五类呀!』
『谁知道咋整的,好像还跟着几个老家来的人。』
『、、、、』
转年,造反团和红八团开始混战,坦克车和机关枪都上了街。大概无暇再顾及其他,父亲被放回了家。
听父亲说,我家被抄的理由有二:一个贫农,绝无可能打得一手好算盘,一定是隐瞒了成份;日本人送算盘,一定有玄机,晚上打算盘,备不住是在发电报。
时光又流逝了好多年,这期间,我下乡、上学、结婚、育子,又阴差阳错地有了去日本的机会。
启程的前一天晚上,父亲走进了我的房间,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看我基本上打好了行装,开口说道:『到了日本,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日本人』,说着,父亲张开满是老斑的手,手里握着一颗紫红色的珠子。
我接过珠子,随口说道:『就凭这颗珠子,上哪儿找哇?』
『我记着他说过住在一个什么麦穗的地方,老家好像是做酒的。』
『做酒的?』
『嗯,好象是什么叫沙盖牌的酒。』
『沙盖牌?好,好,我尽量。』
到了日本,一下子被抛进了能让人紧张得发疯的水深火热中,连滚带爬,磕磕碰碰,早已把找人的事儿丢在了后脑勺儿。一晃又过了十多年,父亲早已过世,孩子也长大成人上了大学,寒暑假也不回来,挎着背包,用老爸含辛茹苦挣来的钱,满世界地转悠,本来就不热闹的家变得更加冷清。
一天,闲来没事,收拾旧物,猛然想起了那颗算盘珠子,又断断续续地想起了父亲说的话:『麦穗、沙盖、日本酒』。匆匆找出珠子,又急急打开电脑,叫出古狗,输入了这几个关键词。找呀找,游呀游,最后,锁定了一个地方:兵库县赤穗市坂越的酒坊。
好事不宜迟,说去就去,当即叫了老妻,打起背包就出发。
坂越座落在一个靠海的山沟里,远离喧闹的都市,情调淡然恬静,气氛古色古香。我们的脚步停在了一家酒坊的旧式房子前,正在观望,从侧门走出一个年轻人,看到我们,用日本乡村特有的热情,对我们说:从这个小门儿绕过去,上二楼,有一个小小的展间,随便进,要是不嫌弃的话,去看看咋样?这正是我和老妻求之不得的,马上扔下一句打扰了,就一前一后穿过小门儿,登上了二楼。
狭小的展间,杂乱无章地摆满了五花八门的物品,我们走着看着,不由地停在了一个年代古远的算盘前。虽然算盘的样式和颜色都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我们还是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我掏出带来的珠子,静悄悄地放在了那个算盘的旁边儿。
下楼的时候,老妻说:『看样子,真备不住是咱爸说的那个人的老家。』
『有可能,不过这里做的酒的牌子是忠臣藏,不是什么沙盖。』
『啊呀,我缓过味儿来了。咱爸是不是把日本人说的sake听成了沙盖了呀!』
『啥?啊!啊!没错!没错。』
随即,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几声奇妙的笑声,说不出来是意味着得意还是象征着尴尬。
夜幕降临,我们坐在了回程的电车上。好像过了好长时间,老妻才打破了沉默。
『哦,到家后,咱们烧点儿纸,对了,在纸上先写几句话,你看咋样?』
『嗯,就这么办,到家后,我找几张黄纸,你预备个盆子。』
我抬头看看车窗外,远处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无数的霓虹灯眨巴着眼睛,扑向车窗,又飞逝而去,电车快到站了。
(车站)
(酒坊)
(招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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